第6章 铜钱癍
瘦道士轻轻颔首,旋即与李小星交谈起来。正当我欲更衣之际,李小星惊诧地指向我的胸口:“林怨,你身上怎么回事?”
我心中疑惑,低头一瞥,顿时如遭雷击:“尸斑!我身上出现了尸斑!”
这斑点如此熟悉,与先前在公安局目睹的抢劫犯验尸照上的位置、形态无异。那一刻,我仿佛感到世界在头顶轰然崩塌。
我瘫坐在床沿,脑海中风暴肆虐:“这一切究竟是何缘由?哪里出了差错?”
瘦道士在一旁低语,仿佛自言自语:“这斑点,似曾相识,到底在哪见过呢?”
我不由自主地接口:“在那个抢劫犯身上。”
瘦道士忽地转身,丢下一句:“你们稍待,我去查个究竟。”便急匆匆出门。
我脑中混沌,仅捕捉到他话语的回响:“查一查,查一查。”
我猛然站起,对李小星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查清楚。”
随后,我如同脱兔般飞奔而出。
我决心寻找那位陈婆,作为抢劫犯的母亲,她定然知晓儿子的内情。
然而,当我赶到公安局门前,却发现卖豆腐脑的摊主早已不见踪影。
我立于路旁,逐一拦下行人询问:“您知道陈婆吗?今天她儿子出殡的那个。”
经过数十次询问,终于有人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手指向一处:“那老妇人在这片区域租了间房子,最破旧的就是他们的家。”
我依言前行,途中又多次打听,终于找到了陈婆的住处。
此地的贫穷超乎想象,若非曲折寻来,我断难相信繁华都市中竟有如此破败之所。
两扇门上贴着白底黑字的挽联,证实了陈婆确实居住于此。
我轻敲门扉,却无人应答。我猛然忆起:“陈婆送儿子出殡,想必还未归来。”
无奈之下,我拾起两块碎砖,权作凳子,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直至黄昏降临,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才缓缓步入视野。
她一见我,悲痛转瞬化为怒火:“我儿子已逝,你们还要怎样?来啊,再把我抓进公安局审讯,我随你抓……”
陈婆边说边冲上前,弯腰用头撞向我的腹部。
面对这样一位老人,我既不能动手亦不便恶语相向,但她已然直冲而来,我腹间顿时一阵剧痛,不由得弯腰捂肚。老人仍旧不依不饶,双手环抱我的腰间,仿佛要与我同归于尽,用头猛力将我顶向墙壁。
情急之下,我连连呼喊:“我不是警察,我是来看望您的。”
数声过后,陈婆似感疲惫,退后几步,狐疑地审视着我:“来看我?”
我急速转动脑筋,脸上浮现出哀伤之色:“其实,我是来看您儿子的。”
一提及儿子,陈婆脸上的愤怒瞬间消散,唇角颤抖,带哭腔道:“我家小二,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
边泣边开门,引我入室。
我静默地尾随着老妪,脑中迅速筛选关于通缉犯的信息,而后小心翼翼地试探:“小二素来本分,怎会突生抢掠之心?莫不是遭人陷害?”
陈婆缓缓摇头,满目凄凉:“无人陷害,乃他自愿,唉,这孩子啊。”
她一边示意我落座,一边递上一碗清水,语气沉重地述说:“独子一个,几年前,我送他进了技校学习修车,那里的师傅心善,还额外教他驾驶技术……”
我脑海里快速闪现广告词:“学驾驶,免费体验,首月试学……”
我晃了晃头,驱散杂念,专心聆听陈婆的抽泣细语:“原指望他跑跑运输,赚些家用,谁料后来他竟病倒了。”
我疑惑地挠头:“病了?”
陈婆黯然点头:“胸前生了几个疮,铜钱般大小。”
闻此言,我心头一紧,不由自主掀起衣襟,指向胸膛:“可是这样的疮?”
陈婆仔细端详,面色骤变:“正是,正是这种疮。哎,为治这病,家中积蓄散尽,小二又怕死,于是……于是就去抢劫了。”
我连忙追问:“为何他会生这疮?医院怎么说?他自己有何说法?”
陈婆摇头叹息:“病因不明,一切太过突然。哎,我想起来了,他生疮的前一天,神色慌张地跑回家,说是遇到了鬼。”
我心中一凛:“遇到鬼?”
陈婆重重点头:“他告诉我,在夜市里吃了一顿饭,那些摆摊的都是鬼。当晚他就病倒,发高烧,胡言乱语,次日,我发现他身上多了这些疮。”
陈婆仍在絮叨,我却已瘫软于椅:“没错,全因那鬼市。我也曾涉足,如今身上同样长了癍。”
此时,裤袋中的手机铃声乍响,是李小星来电。
接听,我问:“何事?”
李小星在电话那头急切地说:“林怨,查清楚了,你身上的癍,名为铜钱癍。”
我神色微变,无意识地复述:“铜钱癍?”
李小星肯定地回应:“瘦道士说,传说中有鬼会伪装成小贩,诱人食下鬼饭,食者身上会生铜钱癍,七日内必亡,且死后灵魂不得轮回,除非寻得另一位同样有癍的替死鬼……”
此言如晴天霹雳,我一时怔愣,大脑一片空白。
李小星挂断电话,我长叹一声,回头,只见陈婆面带泪痕,面容贴近,似乎在偷听通话。
我一惊,连忙后撤。
陈婆脸上泪迹未干,嘴角却泛起诡异的笑:“小伙子,你说的是哪种癍?”
我见状心生惧意,连忙摆手:“没什么,我该走了,改日再来探望您。”
随即,我如受惊之兔,仓皇逃离。
夜深沉,陈婆所居偏僻,我一路狂奔,唯恐遭遇邪祟。
直到重回灯火通明的大街,心才稍安。
随手招停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般赶回校园。
宿舍里,李小星与瘦道士正等我。
我问瘦道士:“这是怎么回事?我这铜钱癍,真只有七日之期?”
瘦道士无奈点头:“按理来说,的确如此。”
其实,路途中我已将一切思虑透彻,此刻再次得到确认,只觉身心俱疲,木然坐于床边,叹息:“死便死了,但死前得为自己备份保险。”
我钻入被窝,蒙头不出。
隐约听见瘦道士迟疑的话语:“除非……”
我腾地坐起:“除非怎样?”
瘦道士语气不甚确定:“我曾有幸结识一位高人,若能寻得他,或许能救你一命。”
闻言,我即刻振奋:“为何不早说?行行行,高人在哪儿?我立刻动身。大师,能否带路?”
瘦道士挠挠头,面露难色:“我?我这身体尚未恢复,已有一周未踏出房门了。”
我心中一阵讶异,难以置信地问:“你生病了?”
瘦道士轻轻颔首,眉宇间流露出一抹复杂:“此事,与那位高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一听关乎高人,好奇心被瞬间点燃:“详细情形是怎样的?说来听听。”
瘦道士沉吟片刻,开始缓缓道来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原来,正如其师兄所言,瘦道士对道术的痴迷近乎痴狂,却因无缘真传,始终徘徊门外,只能靠零散搜集来的知识自我探索。
某日,瘦道士偶然得知一些招魂秘法,便私下潜至荒郊河边,欲秘密尝试一番。
那夜,天空如铅块压顶,连河边仅有的路灯也似乎被黑暗吞噬。尽管道术修为尚浅,但长久的浸淫让瘦道士对周围异常敏感,他能明显感受到,那夜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甸甸的阴冷之气。
阴气盛,邪灵行,瘦道士非但未感畏惧,反生出一丝隐秘的兴奋——因为他即将尝试的,正是与幽冥沟通的禁术。
借由“山阳水阴”之说,瘦道士在河流与岸边阴阳交汇处选定位置,于一棵枯枝败叶的老树下,点燃了一支蜡烛。烛光摇曳,一半照亮河岸的坚实,一半映照水面的幽深,仿佛阴阳界的一座桥梁。
瘦道士俯视河面,烛光下,他的倒影清晰可见,与他对视。随着时间推移,河面的光影愈发明亮,而水中倒映的脸庞开始微妙地扭曲变形。瘦道士心中涌起一股期待,认为成功在即。
就在这时,蜡烛突灭,四周陷入一片死寂。然而,转瞬之间,烛光复燃,却不再是温暖的黄,而是诡谲的青绿色。他再次凝视河面,水中倒影也染上了同样的幽绿之色。
恐惧悄然爬上瘦道士的心头,即便那是自己的倒影,这份超自然的变化也太过惊悚。
正当他准备收拾器具逃离时,河中的倒影竟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仿佛穿透了现实的界限。瘦道士惊骇莫名,僵立在岸边,进退维谷。紧接着,一阵水声潺潺,那张面孔伴随着整个身躯自水中缓缓升起。
不仅是脸,整个身体都带着河水的湿冷和腐败的气息,空气中瞬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腥臭。
不过数秒,一个浑身湿漉漉、形似水鬼的生物完全爬出了水面,直视着他,仿佛来自深渊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