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夏官石
沈云谏抽出电剑,从剑身滴落的鲜血在地上留下殷红的一道痕迹,血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他挽了个剑花,甩掉长剑上的血,出剑横在少年的颈侧动脉,手上微微用力,少年纸白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血痕。
“凤黯组之首,鸮羽兆恶。”沈云谏的声线冰冷如雪,“他们居然会派你来,怎么,这么急着取我的性命?”
兆恶以沉默回应,白星辞趁机握住他的外骨骼,紧握的手掌下延伸出金黄色的纹路,坚硬如铁的外骨骼表面开始皲裂,暗金色的碎屑一片片地剥落。她握住骨骼往前推送,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毕毕剥剥地响起。
“喂,小哥,”白星辞好心提醒,“你要是再不把这些危险物品收起来,我就要折断了啊。”
兆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垂下眼帘,身形忽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升腾的灰色雾气,几片墨黑如夜的鸦羽在雾里飘落。
在他消失的同时,屋外的打斗声再次传来,楼伽罗大声地骂了一句,接着推开了沈云谏的门。
“白星辞,少君!你们没事吧?”楼伽罗脸上溅满血点,像是嗜血的惑人女妖,但一双妩媚剪眸里只有一眼望到底的真挚与炽热。
“我没事。”白星辞脱力地靠在墙上,捂着酸痛的手臂大口喘息,她擦掉脸上的血与汗,“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那些乌鸦一样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撤离了。”楼伽罗抬起袖子擦过下巴,“沈少君没事了?”
沈云谏应了一声。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全身的伤口奇迹般地完全愈合,无论是突刺出的骨头还是破烂的血肉,又或者是不断流血的伤口,都被神一般无形的手掌抚平,一切都回到了他受伤之前。
在场的三人里,他这个刚才还半死不活病卧在床的患者,看起来却像是最健康的一个。
他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端起茶盅用嘴唇碰了碰,皱着眉头浅抿一口。他回过头,正好对上白星辞沉默的谛视。
“你看起来有很多问题要问我。”沈云谏淡淡地说,他坐到太师椅上,优雅地吹开茶汤表面漂浮的浅褐色泡沫。
“刚才的人你认识?凤黯组,鸮羽兆恶,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白星辞问。
“上四垣特别警察,循天众,你知不知道?”
白星辞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个组织老师好像讲过,考试的时候她还写错了。
“循天众表面上是天乾盟下属机构,实际上由天官殿掌控,而凤黯组是其中隐藏的暗杀组织,鸮羽是排行第一的杀手的称谓,兆恶是那个人的名字。”沈云谏的声音很平淡,“那个人我之前还和他说过话,和我应该是同岁。”
“天官殿不是隶属于天乾盟么?要杀你的人居然在天官殿里?”楼伽罗惊诧地插嘴。
“天乾盟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和谐统一。”沈云谏沉声说,话音末尾缀着一声微不可听的叹息,他掀起眼帘,“我必须尽快回天乾盟,那些人肯定要趁着我在外面时暗杀我,让我死得悄无声息,这样我的死亡不会在天临九州掀起太大波澜。”
“很简单,穿过雪山就是下四垣的第一座城池,光照不夜城,那里有鲲羽的码头。”楼伽罗不在意地说,“你乘最快的班次,差不多后日清晨就能到达。”
沈云谏摇摇头:“他们怕是已经在各大传送点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自投罗网。我们只能走陆路,顺着主干道到达天乾盟。”
“我们?”楼伽罗重复沈云谏的用词,“沈少君是不是说错了,需要走这条路的只有您一位而已,出了汝安镇,白星辞立马就会坐神行去中垣境,而我会回老家。”
沈云谏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外面应该已经张贴了你们两人的通缉令吧,上了通缉榜的犯罪分子,还想坐神行或者回老家?”
楼伽罗骂了一声,秀眉皱成八字,把指节按得啪嚓作响,她掀起一侧的嘴角,露出的洁白牙齿左右磨动,表情看起来相当之屑:“哈?你小子怎么知道通缉令的事情?是不是你小子搞的鬼?”
“如果我真的要杀你们,你们已经死在太虚秘境了。”沈云谏环抱双臂,高挑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楼伽罗威胁的目光。
“是春长老的手段吧。”在旁边观战一直没有出声的白星辞终于发话,“我们出来后并没有见到他,这些日子过去了,他应该出来了,他受的伤是我们之间最轻的。而且我们在秘境里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天乾盟也没有派人找少君。”
“事到如今,”白星辞摇摇头,无奈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咱们在他们眼里算是同志了。”
“我全名叫沈云谏,三点水的沈,云蒸霞蔚的云,从谏如流的谏。”沈云谏按住胸口自我介绍,“出于天乾盟,暂居天乾盟少君一职,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身为一条船上的蚂蚱,白星辞只好按照礼仪按住自己的胸口:“我名为白星辞,白色的白,星子的星,辞去的辞。出于乌有山,不知名小门派的大弟子。”
见白星辞默认了同伴,楼伽罗只好苦着脸照做:“我叫楼伽罗,楼是古楼兰的楼,至于伽罗则是音译,取自佛教中沉香木的寓意。是佛陀教圣女,教主是我亲娘。”
“那从今天起,一直到我们到达天乾盟,我们就是伙伴了。”沈云谏用无懈可击的微笑说,他在不说刻薄话的时候堪称完美。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护送我回天乾盟,我与扈从取得联系,通缉令立刻作废,我更会奉上宝物,补偿你们这一路的劳苦。”
“当然,此次出行的费用,全部由我负责。”
三人围着站立,沈云谏首先伸出手垫在最底下,楼伽罗和白星辞对视一眼,白星辞先伸出了手掌,楼伽罗在最后。他们手掌交叠在一起,上下晃了三下,最上方浮现一道暗金色的符文,闪烁了几息,缓慢地消散在空气中。
他们收回手,白星辞的视线扫过两人,沉声道:“那么,契约成立,这一路上我们守望相助,绝不背叛,食言者当受天谴之罚。”
事毕后他们离开屋子,院子里的尸体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地砖上半干的血迹,那些刺客泡沫般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根本就没有来过一样。
这个藏身处已经暴露,并不安全,但晚上的雪山过于危险,有很大概率遇上暴风雪。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再出发,今天晚上采用轮流守夜的方法,防止再有刺客偷袭。
白星辞睡了这么久,精神劲头很好,主动提出守上半夜,楼伽罗忙碌了这些天身心疲惫,并不推辞,先行洗漱歇息。
早春的天气和隆冬区别不大,远处的山顶上尚镀着一层雪白的边,在茫茫夜色中格外显眼。刀子般的风从远冬刮来,分明没有下雪,风里却携有刺痛皮肤的细小冰渣。
院子里的树木不是常青种,枝头上的嫩芽在黑夜里看不大清,一眼看去光秃秃一片,随风摇摆的横斜枝桠像是零落的鬼影。
白星辞坐在房顶,身边摆了一碟子瓜子,曲起一条腿手臂搁在膝盖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望着天。
她裹紧棉被,远远看去像是滑稽的雪人,在寒风暗夜里独自伫立。
“喂。”房檐下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白星辞低下脑袋,沈云谏环抱手臂仰头望她,嘴角紧抿,一脸很不耐烦的样子,白星辞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他总是摆着很傲慢没耐心的表情。
“你不去睡觉吗?”她问。
“我都睡了三天三夜了,比你醒的还晚。”沈云谏环顾一周,看到了白星辞用来爬上屋顶的梯子,“喂,你不是恐高吗?”
“这点高度不要紧,离地面都没有两丈,我头朝地都摔不死。”白星辞腮帮子里堆积了不少的瓜子仁,她这才开始咀嚼,满齿留香。
沈云谏撩起衣摆,顺着梯子爬上来,脚步声叮当悦耳,如玉器相撞:“哼,你要是倒霉,半丈都能摔死。”
白星辞的目光飞快地掠过沈云谏新换的鞋,依旧是缂丝青玉的质地,只不过鞋跟上的金雕花换成了镂空的梨花,鞋面的暗纹是祥云百宝团花。她不自然地往嘴里塞瓜子,别过脸去,免得被沈云谏发现端倪。
沈云谏嫌弃地打量瓦楞,打了一个响指,一张洁白的帕子从大袖里冒出来,自发地擦干净瓦片上的灰,完成清洁后自己在空气里抖了抖,恢复自身的洁净,打着旋儿飞回沈云谏的袖口。
他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和褶皱,他的衣服也换了一身,还是鲛纱所织,极尽奢华。要是真的有前世今生,下辈子沈云谏肯定是一条被鲛人虐杀的鱼。
沈云谏屈尊降贵地在白星辞身边坐下,和她弓腰驼背没有正形不同,他只是挺着腰杆,就仿佛端坐于高屋明堂之下。
“喏,给你。”沈云谏从腰间锦囊里拿出一块半个巴掌大深红的发光石头,递给白星辞,眼睛并不看她,而是落在院子里的某处,不知道是在赏花还是看草。
白星辞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过沈云谏给的东西,石头一入手就传来阵阵暖意,驱散了骨子里的寒意,像是一团固体的火焰,无声地散发红光。她把晶石举在眼前,亮红色的石头像是剔透的水晶,里面有暗红色的纹路,像是枝桠交错的血管,金红色的光顺着纹路流动。
“谢谢你,这是什么?”白星辞很喜欢这块温暖的石头,翻来覆去地把玩。
“夏官石,唐家奉上的玩意儿,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送给你玩。”沈云谏满不在乎,他自己又掏出一块,比白星辞手里的稍微小一些,颜色要更深。
“简直就是便携式热水袋嘛,真方便啊。”白星辞把夏官石放在两手掌心里搓,脸蛋被烤得红彤彤的。
“热水袋是什么?”沈云谏问。
白星辞说:“就是穿越过来的人那个世界里的一种小家电,新式的有充电款,老式的就是往容器里灌热水,拿塞子封住,和汤婆子差不多。”
沈云谏少有地出现了一丝迷茫,更多的是好奇,这种罕见的情绪很快被他按捺下去,他扭过脑袋,很不屑地说:“完全比不上夏官石嘛,这种石头永远发热,还会按照外界的气温自己调节温度。”
“是啊,修仙世界真好啊,真方便。”白星辞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双手捧着夏官石贴在脸上。
沈云谏的余光飞速地从她脸上拂过,含糊不清地嘟囔:“笑起来也不是很丑,成天板着脸做什么。”
风太大,白星辞没有听清,她偏过耳朵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耳朵出问题了吧?我刚才什么话都没说!”
白星辞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她看了一眼手里红色的石头,问道:“对了,你之前在秘境里面说的髓红之血,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