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洞中有洞

    稍作停顿，傅七向脚下认真观察，见刚才踩掉的石块的崖壁处，露出一个两尺大的窟窿眼。

    他心里不禁涌出一个疑问。长江以南一带，吴楚两地的麻石崖壁，绝大多数为一个整体。

    此处崖壁，原本就是整块成型，横向纵向紧致相连，中间都没有断裂层。怎么这块石头会单独凸出，没有整片和崖壁连成一体。好像是人工凿开，然后插进崖壁似的。

    他往下用脚踩在窟窿边缘，颇为坚硬，窟窿四周与崖壁确实是一个整体，难道真的是人工开凿的吗？

    带着这个疑问，他继续下滑，身子在降到窟窿眼下方。头部正方到达窟窿口。他朝里面一看，黑漆漆露出一个洞口。

    傅七仔细向洞口里望去，里面黑暗幽长，看不到底。洞口前方三四丈处，比较窄，似乎比成年人的头略大一点。

    他思索片刻，用身子探了探，感觉洞口能容纳一人通过。

    人体部分，头能通过的地方，原则上，整个身子也能通过。况且，自己身骨子都比较瘦，自忖能够钻进去。

    他双手一撑，头朝前，身子在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向里钻了进去。缓缓向里爬行，前进三四丈后，到达洞口最窄处。

    傅七先用手丈量下，感觉口子比头略大两寸。于是，他再次做了个深呼吸，手先伸进去，身子慢慢向里面挤，到达最窄处时，我将胸腔的气全部吐出，猛一使劲，整个身体一下子挤了进去。

    他长舒了口气，暗道，瘦子终究瘦的好处。今天，换作是文猛文四哥，肯定卡在里面，就进不来了。

    他这个文四哥口里的“线丝瓜”、燕云天等人嘴里的“麻杆”，长得不够威猛强壮，可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进去后，洞口越来越大，六七丈后，能弯腰前行。再往前十余丈，人能起身，站直起来走路了。

    越往里面走，洞口越深，外面月光无法透过，光线越来越少，洞里也越来越黑暗。

    在有星光和月亮的晚上，傅七能做到凝聚神识，夜能视物。

    但外界没有一丝光线，洞里一片漆黑，洞里景象，他也如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他用手摸了一下，火折子在身上。

    点燃后，洞内顿时明亮起来，洞壁四周有的光滑平整，似天然形成；也有的位置凹凸不平，像人工用利器挖掘，亦或刀斧开凿。

    不知什么缘故，洞内空气似道能够流通，人在里面，并不气闷，呼吸甚是畅通。

    傅七用手触摸几处，洞壁甚是干燥，灰土蛛网沾满手心。他心里断定，此洞好久没有人来过。

    再往前十几步，洞里竟然有分岔口。一左一右，左侧洞口地势高，明显通往山上。右侧则地势低，应该通向下面的湖边。

    是走左边上去呢，还是右侧下去。

    他沉吟一会儿，心里琢磨，既然今晚要到湖边观看风景，那就先走右侧，看洞子是否能通到湖边。万一不行，再回头走左边，上山。

    越往下去，地势也越来越低，洞壁却并不潮湿。洞子弯弯曲曲，大约走了一刻钟，他估摸着，应该走已到湖边，可里面仍未到头。

    傅七心里有点忐忑，洞子不会是通往湖底水下面吧？

    往下走十几步，突然豁然开朗。

    一间阔大的洞穴，不，应该是洞府，呈现在傅七的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猛里吹了一下火折子，洞府明亮清晰很多。傅七站立位置在上，他凝神细看，整个洞府陈列摆设，大小分布一览无遗。

    洞府高约三四丈，长宽至少有二十多丈见方。洞府里，竟用石块整齐垒起一大两小三间房间。从来时洞口方向，大间在前，两小间在后。

    他沿着人工开凿的石阶，走到第一个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对联：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联雕刻在门框两块麻石板上，字迹苍劲有力，笔力遒劲，入石三分。

    傅七自小熟读诗书子经，此联曾听祖父说起过。这应该是道家典籍里引申的一句话。

    “有”给了便利，“无”发挥了作用。

    仔细品味，哲思深远，蛮有意思。洞府主人应该是道家之人。

    早在秦皇盛德统一诸侯国之前，秦中大陆兴起诸子百家学说。

    诸子百家有道家、兵家、墨家、法家、名家、阴阳家、杂家等。

    法家，主张道与仁义礼法结合、变法图强。

    儒家，则讲究礼法并用、性善论、性恶论。

    墨家思想认同尚贤、尚同和非攻，强本节用，提出尊天事鬼。

    阴阳家，有自己的阴阳、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说，神秘莫测。

    名家，则直接明了，从人性出发，讲名符、名号、名分，名运、名势、名利。

    兵家，讲究运用武力，通过战争、讨伐等手段来达到一统天下，征服四方的目的。

    而道家呢，他强调心和物同生共生，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洞府主人在石屋门雕刻这幅对联，显然与道家密切相关。

    步入室内，整个屋子，摆设都是石板制作的日用物件：石桌、石椅、石凳、石台、石柜……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连书架都是石头制作的。

    如此阔大的洞府，凭人力挖掘，工程之浩大，难以想象。从上面下来的通道来看，挖掘此洞，前期动用人手不会超过三人，人数过多，人手根本施展不开。

    挖掘之人，别出心裁，将大块石板制洞府的砖墙，垒墙做屋，其他小件石料制作日常物件，可谓物尽其材，尽其所有。

    仅这两点，此人恒心毅力之坚，心思谋划之细，可见一斑，傅七心中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傅七飞快扫视屋子一圈，最显眼是书架和书桌，由两个大件石板制作，做工简单粗糙。他走到石桌前，笔、墨、纸、砚，一应全有，这文房四宝却是产自吴楚两地，极其精致。

    笔是巴丘城岳州镇出产的斑竹毫毛笔，墨为吴地出产的太湖山墨，纸、砚均产自洞庭大湖君山岛。

    桌上斜铺着一张洞庭大湖中君山岛所产的斑竹纸，纸张折叠，隐隐约约见有字迹，傅七轻轻用手将纸张折叠处展开。其右侧一半，密密麻麻写满字，左侧一半却是空白。

    纸的旁边，砚台墨迹已干涸，凝结成块。斑竹毫毛笔置于砚台上，粘满墨汁，硬梆梆的。

    傅七用手细细研磨一下，墨汁成沙粒状，看来洞府主人不在洞里多年了。洞府主人临时走得比较急，如此好的斑竹毫毛笔，竟然没有清洗干净，就随意放置在砚台上。

    他眼睛回到纸上写的字。笔迹与石屋门前对联完全不同，很明显，对联雕刻与纸上写字，并非同一人。斑竹纸上，字大如蚕豆，书写中规中矩。

    题头撰写：

    仙道有悟。“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此为道家之本源，道法仙法之窍门。

    吾所感，应有天地、鼻口、上下、元神、黄庭、心之左右二窍。

    悟真直指。“谷神之动静，即玄牝之门也。这个门在人身为四大不着之处，天地之正中，虚悬一穴，开阖有时，动静自然，号之曰玄关一窍，又号之曰众妙之门。”

    此应为玄关一窍也。

    吾所感：玄牝呼吸若有无，天地元气细绵长。

    谷神不死。

    谷神不死。

    谷神……

    傅七一字一顿，对斑竹纸右半部分的字，默念了一遍。心里沉思片刻，未得其解。

    他又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字面意思倒是弄明白了。

    可文中蕴含的东西太过深奥，他一时三刻没法理解。现在也理解不了洞府主人想表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