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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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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安,你现在在做什么?要是你肯回来的话,爸把房间腾出来给你,我去睡阁楼,你放心,现在我自己在开出租车,生活都还过得去,等过两年这里的房子一拆,我们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是啊!姐姐,你回来和我们一起吧!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迎着他们期待的眼神,周宥安心中些许动容,但她还未从震惊的余波中缓过神来,仍强装镇定回道:“但是我的工作在北京,我得待在那边。”说完以后又低声补充一句,“但我还是可以经常回来……”

    “好,好……”陈德旺激动点头,“这是你家,你想回来的话,随时回来!”

    陈宝也激动地说:“姐姐,我听隔壁阿奶说你以前在北京读大学,所以今年我也考到了北京,马上就要去学校报到了!那你现在也在北京工作,我之后是不是可以去找你玩了?!”

    “对对对!”陈德旺附和,“小宝今年刚刚高考完,就是为了跟你考到同一个地方,所以高考志愿全部填在了北京,那之后你们都在北京的话,互相还能有个照应,我也放心!”

    周宥安看着陈宝,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开始构思要带她去吃哪些好吃的了。

    陈德旺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悲伤情绪,又问:“小安,你晚上想吃点什么?等下爸去菜市场给你买,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她摆摆手,又赶紧看了眼时间,拒绝道:“不用麻烦了,我等下还得赶飞机回北京,就不吃了。”

    “可是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么着急就要走吗?至少留下来吃个饭吧!”陈德旺试图挽留。

    陈宝也跟着说:“是啊姐姐,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就多待一会儿嘛!北京今晚回和明天回也是一样的嘛!”

    周宥安有些犹豫:“可是机票已经买好了,临时改变计划的话我得向领导请示才行。”

    “那你就请示一下嘛姐姐,你怎么知道领导不会同意呢?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

    “是啊小安,你明天再回去,到时候爸出车,直接送你去机场,你看行不行?”

    面对二人的诚挚挽留,周宥安终究还是动摇了,拿起手机略微为难道:“我试试吧”

    其实她也觉得这样离开太过草率,她的心里还有许多问号等着被解开。

    周宥安拿上手机去院子里给沁姐打电话,以私事为由向她申请晚一天再回北京,沈沁也是十分善解人意,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她挂了电话以后,便改签了第二天上午的航班。

    陈德旺很高兴,陈宝更是手舞足蹈。

    “小安,我这就去买菜,你想吃什么?”陈德旺忙不迭问。

    “爸,我想吃红烧肉!”陈宝先激动地叫唤起来。

    “我没问你。”陈德旺瞪她一眼,“我在问你姐,少不了你的!”

    陈宝撇撇嘴,凑到周宥安边上:“姐,你喜欢吃啥?尽管说。”

    周宥安想了想,说:“响油鳝丝。”

    “没问题!”陈德旺说着,就兴高采烈地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又回头嘱咐陈宝,“小宝,你在家好好陪着你姐,我很快就回来。”

    陈宝向他敬礼:“知道了,爸!”

    陈德旺走后,姐妹二人交谈起来,陈宝对姐姐充满了好奇,像个不知疲倦的探索者,滔滔不绝地问话。

    “姐,你在北京做什么工作呀?你有男朋友了吗?这么久你怎么一次也不回来?姐,奶奶长什么样子呀?”

    “姐,你长得真好看,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有姐姐的感觉真好啊!以前我只有个弟弟,说是弟弟,其实我就像他的保姆一样,我妈也总是偏心他”

    “姐,你不要恨老爸哦,虽然他以前不争气,但对我们还是很好的,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你,还跑到你以前读书的学校里打听过你的消息”

    “姐,你喝过北京的豆汁儿吗?听说很难喝,到时候我也要去试试,等我到了北京以后,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盯着看陈宝说话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有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升腾,也许是从来没人像她这样喊过自己姐姐,这一句句称呼都似在提醒着她,如今已不再孑然一身。

    很快陈德旺就提着买好的菜回到家里,还不忘给她们捎了两杯奶茶,“我看你们年轻人爱喝这个,随便买了两杯。”他笑呵呵地说完,就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陈宝嘬了几口奶茶,也跑去帮忙,周宥安坐在客厅里,看着二人忙碌的身影,听着锅碗瓢盆发出的响声,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久别的老房子里,走时空无一人,今日重回,所见所闻,像是时空的切换,叫她难以置信。

    厨房里那个背部佝偻的男人,曾经对她不苟言笑,如今却成了她的父亲,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她未曾感受,觉得很是陌生,因此也难以启唇喊一声“爸”。

    时光荏苒,如今的陈德旺也与印象中大相径庭,变得衰老,佝偻的身躯仿佛承载着生活的辛酸,写满大半生的岁月痕迹。

    她打开奶茶,吸了一大口,全糖的,比她平常喝的甜了许多,清晰的味觉在提醒她,这一切并非梦境一场。

    原来我也有亲人了……

    一个个菜被呈上桌,飘出阵阵香气,陈德旺和陈宝两人忙的不亦乐乎,要说周宥安原是这间屋子的主人,现在却像是客人,但明明是家人,是她的“父亲”和她的“妹妹”在为她准备晚饭。

    “姐,过来吃饭吧!”陈宝雀跃地朝她呼唤。

    周宥安应声过去,在餐桌坐下,明明只有三个人吃,他们却做了一桌子菜,陈德旺把最后一个面结汤端上桌后,也坐了下来,响油鳝丝被移到她的面前,“小安,你多吃点。”

    周宥安点点头,开始动筷,陈德旺和陈宝的目光始终定格在她身上,像是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样。

    她尝了一口鳝丝,咸甜适口,很有锅气的味道,在陈德旺之前,奶奶和陆惊驾也给她做过,三个人做的都各有千秋。

    陈德旺看着周宥安小心翼翼地问:“很久没做鳝丝了,还好吃吗?”

    她还是点点头:“挺好吃的。”

    “那就好。”陈德旺咧嘴笑道,“那你多吃点。”

    “爸,你吃你的行不行。”陈宝出声,“你老盯着姐看,她多不自在。”

    陈德旺听劝,立马埋头自己吃自己的,想给周宥安夹菜又不敢,生怕遭到嫌弃,陈宝倒是很自然,一边活跃气氛,一边往姐姐碗里添菜,陈德旺虽然有一肚子话想问,但也不敢多嘴,努力搭着陈宝那些不着调的话。

    “小安,我跟你说个事。”良久,陈德旺才试探性地开口,“那个方燕,也就是你妈,她一直想见见你,说等你回家了让我”

    “她不是我妈,我没有妈。”周宥安沉声打断他,一双黑眸平静无波,却又透着犀利的光。

    陈德旺和陈宝俱是一怔,双双息声。

    “她想见我,我就要让她见吗?如果她没打算养我,就该管住自己的肚子,别说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谁没有?奶奶没有吗?我对您尚有三分敬意,是因为您的母亲对我有恩,可是我居然到今天才知道,她就是我的亲奶奶,而我也从小到大被人说是野孩子,告诉那个方燕,我和她没什么好见的!”言毕,她继续埋头吃饭。

    另外二人亦是沉默,陈德旺的双眼渐渐泛上泪水,似在诉说内心的懊悔。

    “好好好,小安,你别生气,你要是不想见她,那就不见,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陈德旺唯唯诺诺地说,泪水砸进了碗里。

    周宥安心里也不是滋味,忍住了想哭的冲动,往嘴里大口塞饭。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原谅所有人,相反,她是小人,心胸狭隘,嫉恶如仇。

    说难听点,生她的人只是给了她一条命,但又不是她让她给的。

    陈德旺收拾了一下情绪,又扯其他话题,周宥安有问必答,只是语气始终淡淡,她得承认,她确实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吃完饭后,陈德旺收拾桌子,陈宝将周宥安的行李拖到了自己房间。

    那原本是周宥安的房间,那张床她睡了十八年,床头靠板上还有她小时候贴的贴纸被撕掉的痕迹,她从行李箱里取了洗漱用品,然后去卫生间里洗澡,试图挣得一段独处时间,里面熟悉的陈设与气息,让她一下子回到了小的时候。

    终于,她在哗哗作响的水流之下,抱膝痛哭出来,情绪得到了释放,畅快淋漓。

    原来一个人哭,不全是因为自己。

    还有回忆里艰辛的奶奶,儿时自卑敏感的野孩子,失去母爱的陈宝,和背部已经佝偻的陈德旺,或许还有那个把她放在院子里的方燕……

    与她关联的这些人,各有各的故事,也各有各的不幸。这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虽不过是游戏一场,但有的剧本却是如此坎坷。

    这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桩桩件件无不在试探她的承受能力,内心百感交集的同时她试着转念,或许是老天垂爱,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特地安排了两位亲人降临。

    这么一想,她倒觉得好受多了。

    从浴室里出来时,周宥安已经将情绪收拾妥当,重归平静。

    陈德旺洗了一盆车厘子端到她们的房间里,满满一盆,个大饱满,应该是下午才买的。

    周宥安鼻子一酸,接了过去,面对陈德旺她还是有些拘谨,想和他说话,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于是只能目送他落寞的背影离开。

    “老爸还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水果。”陈宝拣了一颗车厘子放进嘴里,“有口福咯!”

    屋外夜色清朗,屋内二人边吃车厘子边聊天,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

    “姐,你知道我很羡慕你吗?”陈宝说,“你去了那么多地方,看了这么多风景,无忧无虑的,而我之前在那个家里,总是要围着我弟弟转,说实话我过得一点也不开心,所以爱是真的会消失吗?”

    “或许是爱转移了。”周宥安宽慰地笑了笑,“但是你现在长大了,以后可以决定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必纠结有多少人爱你,作为动词,爱是人的本能,作为名词,爱其实不是人的必需品。”

    陈宝点点头:“我知道了姐,以后谁爱我我就爱谁。”

    周宥安看着她,发现陈宝的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而她们的眉眼都和陈德旺有几分相似,可她怎么没有仔细对照自己和奶奶有没有相似?

    “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恨老爸?”陈宝又问,“其实一开始我也恨他,但他毕竟是我爸,也从没害过我,所以我自然是帮亲不帮理,只要他现在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嗯,我不恨他,他现在好好过日子就成。”

    “你不恨他就好。”陈宝笑了,“我告诉爸的话,他肯定会很开心。”

    等陈宝洗漱完,二人便躺下了,因为今天枕边多了个姐姐,陈宝一直很兴奋,最后还是考虑到姐姐明天要赶飞机,才住了嘴睡觉。

    黑夜中,有银纱般的月光照进窗户,和耳边陈宝轻缓的呼吸声,周宥安迟迟没有入睡,但她不敢翻来覆去,生怕吵醒了一旁的陈宝。于是她轻轻起身,拿上包里的一盒烟,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周宥安摸黑穿过客厅,走到院子,却撞见在月下独自抽烟的陈德旺。

    陈德旺背对着客厅的门,坐在一张低矮的小凳子上,缭绕烟雾飘上他的头顶,他的肩膀耷拉,背影萧瑟,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疲惫与忧愁。

    周宥安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打火机的声音划破寂静,陈德旺闻声转过头来。

    “小安,你还没睡?”他略显意外,“明天还要赶飞机嗷。”

    周宥安缓缓走上前,淡声回应:“你不是也没睡。”

    陈德旺和煦地笑了笑,指着身边的凳子,“这里坐。”

    她坐下来,安静地抽了几口烟,陈德旺默默看着她,笑着问道:“啥辰光学会抽烟的?”

    “我还以为你要叫我别抽烟呢!”周宥安轻笑一声,侧首与他对视,“早就学会了,睡不着的时候来一根,挺爽快的。”

    陈德旺嘴角轻扯,低下了头,“我从小没教过你什么,现在当然也没资格管你,你少抽一点就好了。”

    “我晓得,没你管我,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周宥安看着陈德旺的侧脸,又联想到了奶奶。

    “你真的长大了,小安。”陈德旺长吁口气,“我亏欠你太多。”

    周宥安别过了头,一吸一吐,释然道:“可能咱俩的缘分才刚刚开始,你信命吧?信的话就别自责了。”

    “是啊!都是命”陈德旺自嘲,“要是命能选的话,你应该也不会挑我这么个‘爸’了。”

    “那这不是没得选么。”

    陈德旺笑了,笑中带一抹苦涩,说道:“小安啊,你能回来,爸我真的很高兴,那你下次还会回来的吧?”他问这话时,眼神怯怯,小心翼翼。

    “我不回来,”周宥安顿了一下,“的话,你就不能来北京吗?”

    陈德旺眸色一亮,“能啊!当然能了,你和陈宝都在北京,我怎么会不来?”

    “那不就行了。”

    陈德旺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其实他的大半生起起伏伏,三两句就能道尽。家里的独生子,父亲在他三岁时离世,从小跟着母亲长大,生性叛逆,不爱读书,年轻时结识了一些不良之辈,于是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做着能一夜暴富的梦,而沾染了赌博的恶习。

    后来为了躲债牵连家人,四处跑路,母亲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某天他将一把铁锹劈向债主,也将自己送进了监牢。

    在狱中的那几年,错过女儿的成长,错失孝敬母亲的机会,失去自由,失去一切,回忆前半生,饱尝无尽痛苦与悔恨,仿佛一场仓皇的梦。

    梦终醒,如今他摒弃往日劣迹,续写崭新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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