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起吃饭
第二天上午,陆惊驾提着工具箱去了蒋彤的咖啡店,此时店里零星有几个顾客,前台的店员也在有条不紊地忙碌。
陆惊驾推门而入,看到蒋彤正倚靠在吧台边上,她扭头看了过来,然后微笑着上前迎接他:“你来啦!”
陆惊驾毫不含糊,直奔主题:“嗯,净水器在什么位置?”
“哎呀不着急,先过来喝杯咖啡再说。”蒋彤说着,将他领到吧台处,“喝点什么?还是冰美式?”
陆惊驾也不推辞,点头嗯了一声,于是吧台里一个戴着前进帽的店员转身为其制作,蒋彤和他闲聊了几句,店员就把做好的冰美式递了过来。
“先生,你的咖啡好了。”
“谢谢。”陆惊驾伸手去接,可下一秒手就悬在了半空,他抬眼看向声源处,虽然对方低着头,用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面孔。
除了周宥安还能有谁。
陆惊驾了然,气定神闲地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像在细细品味,紧接着又傲慢地嫌弃道:“真难喝。”
周宥安闻言沉不住气了,抬起头辩驳道:“怎么就难喝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蒋彤见这剑拔弩张的情形,想趁机躲开,可下一秒陆惊驾质问的声音便向她传来:“所以净水器没漏水吧?”
蒋彤抚弄着头发,眼神游移,没有接话。
周宥安先一步站了出来:“是我叫她把你骗来的,你要怪就怪我!”
陆惊驾不悦,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也没好气:“周宥安,你幼不幼稚?”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了看戏的目光。
“谁让你一直不肯出来和我吃饭”周宥安小声嘀咕。
陆惊驾听到了她的嘀咕,不甘示弱:“哪条法律规定了我必须要出来和你吃饭?”
“吃个饭有什么不敢的”
“谁说我不敢了?”
“那就一起吃个午饭啊!”
“行啊!”
蒋彤在一旁看呆,她认识陆惊驾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人斗嘴,简直不像他该有的作风。
见自己的激将法使用得当,周宥安赶忙脱下了围裙和帽子,退出了吧台。
今天她穿了半高领黑色针织短袖和焦糖色冰丝山本裤,腰间系一根宝石蓝丝带作为点缀,慵懒又不失知性,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蒋彤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离开前,周宥安向蒋彤致谢。
后者意会,宽容地笑了笑:“多大点事。”
陆惊驾把工具箱留在了店里,以免日后有需要可以让蒋彤自己修,他觉得蒋彤极有可能跟周宥安学坏。
二人离开了咖啡厅,并排走在人行道上,马路对面就是陆惊驾曾经居住的小区,这段路他们以前走过无数次。
陆惊驾冷冷开口:“你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周宥安坦白:“上次我来这里找过你,碰巧遇到了蒋彤姐,幸亏她告诉我你已经搬走了,不然我就要擅闯民宅了……”
“所以也是她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了你,是吧?”
“我问她要的。”周宥安诚实地点了点头,又问,“我们去吃什么?”
“都行。”陆惊驾答,转而又补充一句,“除了茶餐厅。”
周宥安听出他在内涵,心虚地撇了撇嘴:“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陆惊驾没说话,周宥安当他默认了,于是解释:“你可别误会,那天我是在帮朋友相亲。”
陆惊驾狐疑:“相亲也能帮?”
周宥安竖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是真的。”
男人作漠不关心状,抿口咖啡,不屑道:“你跟我解释什么?”
“”
他们漫步到了最近的商场,以前他们常来这里的负一楼超市采购,轻车熟路地乘坐直梯上了四楼,商场周末人很多,每家饭店的门口都站了一个服务生招揽顾客,他们边走边看,每路过一家店就收下一份菜单,应接不暇。
“你想吃什么?”周宥安问,虽然她都能猜到他的回答——
异口同声:“都行。”
他们在四楼走走看看,迟迟没有决定好进哪家餐厅,就在周宥安打算随机选择的时候,陆惊驾在一家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就这家吧!”
周宥安抬头看了眼招牌,沪巷,一家上海菜馆。
门口的服务生热情地迎了上来:“帅哥美女进来坐,我们家是正宗的上海菜。”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上海菜?”周宥安笑逐颜开,毫不犹豫跟着服务生进了餐厅,她可太怀念家乡的味道了。
服务生将他们带到窗边,一个视野不错的位置,落座后,送来了菜单和茶水。陆惊驾放下咖啡,开始翻阅菜单。
周宥安在对面偷偷观察他垂眸的样子,暗暗窃喜,真好,他们又坐在一起吃饭了,她想。
“看好吃什么了吗?”片刻后,他问。
“看好了,你先点。”
陆惊驾招来了服务生,开始报菜名,“要一份响油鳝丝、招牌红烧肉和腌笃鲜,你呢?”
周宥安却笑着合上了菜单,因为陆惊驾已经把她想点的都点了,“再加个蟹黄面,点多了浪费。”
陆惊驾又补充:“再加一份清炒莴笋。”他了解周宥安的饮食习惯,所以他要为自己加个素菜。
服务生一一记下后,向他们确认菜品,确认无误后,便离开了。
“我记得你不吃鳝丝啊”周宥安疑惑发问,鳝丝是她喜欢的。
“嗯。”
“那你怎么还点?”
“不行么?”
“行。”
他何止不吃鳝丝,其实那盆清炒莴笋已是他最后的倔强。
等餐期间,店里人多起来,响油鳝丝和清炒莴笋很快被呈到桌前。
周宥安动筷,反常地先夹了块莴笋,青绿色的固体,以前从来没吃过。她尝了一口,脆脆的,很清新,到后面有点微苦,不难吃,但也不好吃,装模作样地咽下去后,又去夹鳝丝。
陆惊驾见状,有点无语,也反常地跟着夹了筷鳝丝,滑溜溜的,咸甜适口,虽然不腥,但他也吃不惯。
周宥安笑着问他:“好吃吗?”
“不好吃。”
“怎么会不好吃?”她撇撇嘴,“以前奶奶可是经常给我做,吃都吃不腻!”话音刚落,她就有点蔫了,每回吃这道菜,她都会想起已故的奶奶,只可惜再也吃不到奶奶做的响油鳝丝了。
陆惊驾察觉到她的情绪,语气和缓了些:“那你就多吃点,不够再点。”
“没事,够了。”她很快隐藏了情绪,往嘴里塞着鳝丝。
没过多久,服务生将剩余的菜也一一上齐,周宥安将蟹黄面拌了拌,给陆惊驾分了一碗。
正吃着,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陆机长,这么巧!”
他们闻声抬头,看到一对身高差不多的情侣站在桌边。
“不对,现在应该喊陆教官!”女人难掩诧异,看看陆惊驾,又看了看他对面的周宥安。
陆惊驾也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诶,叶琳,你也在啊!”
叶琳是a航的空姐,两人算是同事,住在陆惊驾搬家前的那个小区。
“是啊,和我男朋友出来吃个饭。”叶琳笑答,顺便扫视了一下桌面上的菜,“那个鳝丝看起来不错,好吃吗?”
陆惊驾点头,“还不错,你们可以尝尝。”
“好呀!我们等下就点一份试试,那你们接着吃,我就先不打扰啦!”叶琳说着,朝周宥安含笑示意,挽起男友的胳膊往一旁走了。
叶琳走后,周宥安伸长脖子问他:“为什么现在要喊你‘陆教官’?难道你现在不开飞机了吗?”
“嗯。”
“为什么?”
陆惊驾无奈她问题太多,不说清楚恐怕会一直问下去,于是抬眸解释道:“我现在是飞行教员,上周六从奥克兰回北京,是我飞的最后一趟。”他有意透露这些信息,就是为了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周宥安意料之中地愣住:“上周六?奥克兰回北京?”她开始回忆,“我也是上周六从奥克兰回的北京,难道是我乘坐的那一趟航班?!”
陆惊驾没有否认,平静地吃着碗里的蟹黄面。
周宥安这才后知后觉,所以他们一起从奥克兰回了北京,他们在同一架飞机上度过了那十三个小时二十分钟!她愕然,惊叹于这一巧合,又感受到一股汹涌的愧疚感正侵袭而来。
走时他没有送她,也没法送她,回来却坐着他亲自驾驶的飞机,多么奇妙。
“陆惊驾,对不起”良久,她出声,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涌到嘴边只干巴巴挤出这么一句。
陆惊驾猛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在他的印象中,周宥安从来不是一个擅长道歉的人,她高傲、自我、任性、要强,做事不计后果,他突然被她的道歉噎住了。
她继续说:“当年突然离开,是我不对,我想如果你爱我的话,你就会等我回来,可是到了澳洲以后,我就联系不上你了,我想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那年她才二十三岁,还是爱玩的年纪,没有了亲人的牵挂,变得更加无拘无束,她当然很爱陆惊驾,但她似乎更爱自由,和陆惊驾断联后她难过了好一阵子,但是新的环境很快就转移了她的注意,有时她会想,或许人这一生的剧本从落地那一刻就已经被写好了,比如她,刚出生就被丢弃的野孩子,奶奶在院子里发现了她,于是收养了她,后来她存活下来,越长大却越自命不凡
奶奶离世后,给她留下了一笔钱,不多不少,突然某一天她想换一种生活,不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像婉瑜一样,每天睁开眼都是不一样的风景,思虑良久后她申请去了澳洲留学,然后孤身一人踏上了新的旅程。
“对,我当然恨你。”过了良久,陆惊驾终于出声,他的嗓音低沉,像一道能将人吞没的潮水。
那年他二十七岁,投身于各路航线,周宥安毫不客气地闯进他的生活。她活跃、热烈、富有生命力,所有欲望写在脸上,他想原来生活不是只有索然,人也应该朝前看。他笃定地想把她留在身边,可她却将他当作一池春水,搅乱以后就拂袖离去。
后来他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决绝地退出她的生活,他不愿再做那个被动的人,他想扳回一局,看她何时回来,就当是为了自己那点可笑尊严。
“但是,陆惊驾,现在我回来了!”周宥安郑重其事地说,刚才的悲伤情绪已然不见,她向来不是个会长时间陷在某种负面情绪中的人。
网上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放她走,如果她回来了,那她永远是你的。陆惊驾只觉得可笑,即便她回来了,也可能再走。
他冷笑,质问她:“周宥安,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如今你玩够了,所以想继续回到我的身边?你把我当什么?”
她不知如何作答,觉得自己委实像个罪人,于是放低姿态,“陆惊驾,那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陆惊驾在心里回答,至少现在不能。
这五年,不是五天,也不是五个月,是整整五年,他不知道如何释怀。
他直视她的眼睛:“周宥安,我想我们都是成年人,理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说过,人要学会翻篇,我们之间也是一样,我不想再谈论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