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皆是张狂人
“这等拙劣的激将法, 可不符合夏会长睿智之名。”两只手同时拨开了帐幔。
那是分属于两个人的手：一只纤细的女人手，一只白胖的男人手。
紫色的帐幔后，露出了两张脸：男人的脸白里透红, 有着幼儿般的嫩肤，容貌也颇为英俊，美中不足，大约是矮了一点胖了一点；女人则是肌肤胜雪，梳着宫鬓, 腕上翠玉、靛蓝和闪金的三只锷子叮叮咚咚衬着纤纤玉手如嫩笋一般。
“哇，没想到哥舒天那么有艳福啊！”司空摘星惊叹道。
“什么艳福, 自攻自受吗？”夏祈音反问道。
“自攻自受？”原谅司空摘星没有经过现代信息洪流的洗礼。
“哥舒天和哥舒天的意思！”
司空摘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他们都是哥舒天？为什么他们都是哥舒天，不是夫妻、不是情人？”
两个人就有两个哥舒天吗？司空摘星不明白夏祈音的逻辑。
“世间男子多独夫，愈是上位者，领域性愈强, 愈是不愿意与人平起平坐。虽有说妻者齐也, 然世人多小觑女子，相较于相敬如宾, 更多男人是待妻如管家仆人。他们喜欢凌驾于女子之上, 而非与女子平起平坐。故, 能与哥舒天平起平坐的只有哥舒天，而不会是什么妻子、情人。”
这一男一女，气势相近，显然是平等的。可以夏祈音掌握的关于哥舒天的信息，此人是个唯我独尊的人, 绝不是能与妻子、情人平起平坐。最重要的是，她与“哥舒天”的交谈中，无论是男哥舒天还是女哥舒天给她的态度都是自己是哥舒天。
两个哥舒天与史天王和他的替身又不同, 史天王与替身们为了不露破绽，减少出岔子的可能，会有相对固定的规律，轮流说话，甚至轮流出手。
假史天王竭力扮演史天王，可男女哥舒天不同，他们与人交谈时是随性的，不会刻意模仿对方，也并没有固定的规律，发自内心认同自己哥舒天的身份。
男女哥舒天面露赞许，夏祈音是第一个同时见到他们两人，没有去猜哪一个是哥舒天的人。
夏祈音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道：“所以，相较于哥舒天有两个，我更好奇的是，六阳神火鉴到底能不能让人返老孩童。”
“等等，难道这个问题比哥舒天有两个还更让你困惑吗？”司空摘星怕是永远跟不上夏祈音的思维了。
“哥舒天不过是个名字，我高兴了也可以宣布自己叫哥舒天。莫说哥舒天有两个，就算有十个八个也不奇怪。与之相比，哥舒天从一个老头子变成了一个年轻人，不是更令人震惊吗？这根本是违背了自然规律呢！”
司空摘星抬杠道：“既然哥舒天只是个名字，为什么不可以是赖药儿救过的哥舒天并非眼前之一，只是名字相同呢？”
“很简单，他们承认了受过赖药儿的救命之恩。赖药儿说他救的是天欲宫的哥舒天，眼前已经有两个天欲宫的哥舒天。若天欲宫还有第三个哥舒天，第三个哥舒天又没有死的话，那天欲宫的宫主，就该是哥舒天，而非项飞梦了。”
“我还是不明白！”
“世上可以有许多哥舒天，但天欲宫有两个就是极限了。一山容不下两头公虎，没有与哥舒天平起平坐的本事，却要与哥舒天用一个名字，是找死。眼前这两个哥舒天已经不好对付了，要是有三个四个这样的哥舒天还能和睦相处，这江湖怎容得我来张狂？”
司空摘星抱着燃脂头陀大笑：“你竟然连自己也骂？”
“我何时骂自己了？”夏祈音道，“有言道：一个人一十不狂没志气，三十犹狂是无识妄人【注1】。我这个年纪，这样的本事，若不张狂一点，岂非显得十分没本事？”
若论天赋，哥舒天自然也是惊艳之辈，生来就是张狂人。一十岁前，是张狂人，三十岁以后，犹是张狂人。
故此，对于夏祈音的话，哥舒天既赞同又不赞同，男哥舒天道：“有本事的人就有张狂的资本，多少岁都一样。”
“哥舒宫主果然有见地！”夏祈音展颜道，“人与人的交情，有白首如新，亦有倾盖如故【注2】，我与哥舒宫主定然是后者。”
司空摘星唬得崩了起来，嘟囔道：“了不得了，陆小鸡，你家姑奶奶和大魔头倾盖如故了！”
男哥舒天奇道：“你要和我做朋友？”
“没办法，哥舒宫主要我留下一个同伴，可我的朋友太少了，只能新认识两个凑个数。”
男哥舒天被气笑了：“你要和我做朋友，用我的命来填我的规矩，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朋友？”
“若不是想和哥舒宫主做朋友，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呢？”夏祈音微笑道，“海市蜃楼的规矩是哥舒宫主定的，那么谁是朋友谁算同伴的规矩，自然是轮到我来定了。我认为哥舒宫主够资格当我的朋友就够了，哥舒宫主怎么想不重要。”
司空摘星并不觉得夏祈音会卖了他，但哥舒天那种让人觉得他可以随便被出卖的态度还是让人很不爽，听到这话，司空摘星忍不住笑了。
“妙计妙计！”司空摘星只恨不得给这位小姑奶奶捧起来，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奶奶。小姑奶奶的强大辩才不是用在自己身上时，可真是太完美了！
女哥舒天一蹙眉，纤纤素手一震，三只锷子便破空而来，直击夏祈音三处要害。
“看来哥舒宫主也愿意跟我做朋友，要不然怎么一见面就送那么大礼呢！”夏祈音嘴上不饶人，待那锷子到了面前，双手一环，一牵一引，三只锷子绕着她转了个圈子。
因为独特的经历，在对于武功这一不算科学的神秘力量上，夏祈音一直有种奇妙的钻研精神。她非常善于科学归纳，举一反三，她习武从不会一味照着秘籍练，而是根据自己的领悟，变幻出自己的风格。
因博学而善于旁征，无论多古怪的武功，只要夏祈音与对方切磋几次，就能够摸得七七八八。夏祈音与陆小凤惯是熟稔，对他的灵犀一指自然也十分熟悉，将灵犀一指的精妙处研究了个透彻。
同样的移花接玉，或许没有邀月、怜星那么炉火纯青，夏祈音却也能练出属于自己的风格，比如将移花接玉与灵犀一指结合起来。若说灵犀一指，倒也不算准确，她只是吸收了灵犀一指的那份灵动。
以移花接玉化解三只锷子的来势汹汹，夏祈音便伸手去摘。若非那是三只化为暗器的锷子，那优雅的手势倒真如少女游春，看到园中姹紫嫣红的鲜花，想掐一朵插在头上般惬意。
然就在夏祈音要掐住锷子时，女哥舒天手上一招，三只锷子便要原路飞回。夏祈音手下一转，只摘到了那只翠玉锷子。靛蓝和闪金的锷子则套回了女哥舒天腕上，两只锷子撞在一处，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哥舒宫主恁地小气，送了礼物，竟还要收回去。”夏祈音嗔怪道，“亏得我选了一只最喜欢的！”
这神色这姿态也就是夏祈音这年岁做得了，若是大个几岁，怕就过于造作了些。司空摘星念着今日夏祈音怼哥舒天的情谊，要是再晚几年，她做这件事，可以争取不在她面前吐出来。
“好功夫，难怪上了海市蜃楼，还敢如此张狂！”男哥舒天赞道。
“没办法，我那大师父一生好强，什么都不肯输人一筹。我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大师父担心我给移花宫丢脸，非给我压在宫中练功不成。”
女哥舒天道：“江湖上如此机灵逗趣的小姑娘可不多，若非海市蜃楼的规矩不可破，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规矩就是规矩，从没有人能闯入海市蜃楼后全身而退。”男哥舒天叹道，“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若不然海市蜃楼还有什么威慑可言？今日行事已过于仁慈，留一人带燃脂头陀走，还了赖药儿一命，已是手下留情。”
“好！”女哥舒天点点头，那只纤纤玉手突然暴涨，转瞬到了夏祈音面前。
哥舒天的掌心有一点奇异的深红，那抹深红与白皙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出手时，五点金芒在五指间若隐若现，与掌心的红点连起来，犹如点燃的火焰。
司空摘星亦见识过火焰掌之类的武功，此类高手将掌法练到极致，就能犹如火焰般燃烧起来，比如鸠摩智的火焰掌。据说此类掌法越是练的好，火焰的颜色越鲜艳，可哥舒天掌中的火却是淡青色的火焰。
这一抹淡青色却让司空摘星从骨子里生出一股战栗感。淡青色的火焰，犹如灯芯燃烧时火之心的颜色，并不耀眼，却如地狱之火。
哥舒天并非一掌一掌拍出，而是快如闪电般连续拍出数掌，她的手掌化作了一个四处点火的火种。掌火所触及之处，犹如火焰腾烧而起，夏祈音顷刻被火所吞没。
那是一种无形的火焰，你看不到火却感觉到了火的热浪。司空摘星站的近些，就感觉到夏祈音身上那股热浪向四周席卷，向自己扑来。司空摘星不知道身处火焰中心的夏祈音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受不住这火。
司空摘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只猫是如何死的了，因为烧死猫的是无形的火，它的皮毛没有烧着，内脏却先被烧焦了。
于是，司空摘星“哇”了一声，抱着燃脂头陀暴退，直到殿门前才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