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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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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七原想许婉凝好歹该顾及崔正怀仍在会客,不敢大闹,她还是高估了她,哪能想到她如此不知分寸,要将私仇搬到台面上。

    但她此时全无后悔之意,许婉凝说的是事实又如何?她白小七就是没爹没娘也轮不到她妄论,若不是神智清晰,早掐断了许婉凝的脖子出口恶气,让她当自己手下第一缕亡魂。

    许婉凝这高声一呼,没过一会,江水畔外涌进好些人,白小七俯下身定睛一看,正是看守在外的侍卫。

    他们分别从扶梯的两端往上跑,一边往许婉凝方向去,一边作势要与他们会合,顺带堵死了白小七的去路。

    白小七能听见他们刀鞘撞上衣裳外硬甲的声音,噼啪作响,杂乱刺耳,让她登时紧张得无以复加。扶梯两头都走不得,她透过护栏夹缝看下去,这样的高度跳下去,除非她是想不开了。

    楼道逐渐逼近的声音催着白小七找地方藏身,另一边许婉凝与侍卫已碰头。

    许婉凝仰头高声,存心说给白小七听:“快去!人在上面,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了我的首饰还想伤人,别让她逃了!”

    一阵动乱,顶上阁门大开,管事刚探头就听见许婉凝这段话语,脊背一凉,急忙下去安抚平事。

    白小七听自己无端又被扣了个罪名,心如止水,生不出情绪。

    她回头扫几眼,今日崔正怀包下江水畔,无人的屋子都让上了锁,没有出路。白小七迅速往上跑,逐间屋子摸过去才寻到个未上锁的,麻利拉门躲进去,反手插上门闩,法子可以另想,先别让人绑走才行。

    她背靠着门,叹了口气,见桌上有啊茶水,顾不了那么多,一手提壶,翻起个瓷杯就豪饮下好几杯,而后不拘小节地用衣袖擦擦嘴。

    想起燕昭在襄邑无路可走时,曾半夜翻窗进她屋里,白小七一念起,走到窗边打开纱窗往下看

    ——下面是黄褐色的涛涛江水,在风中泛起微微的褶皱,远远望去漫无边际,与低垂灰暗的天幕相映,徒生磅礴厚重之感。

    她忘了这酒楼为何要叫“江水畔”。

    白小七郁结,就算她能使上轻功借着层层屋檐下去也无从落脚,跳进这吃人的江里才真正叫死无葬身之地。

    思及此,她后退半步,仿佛真有江水漫过她的腿脚。

    “从这往下跳可没活路,你要轻功卓绝,跃上屋顶飞檐走壁一番指不定能行。”

    这屋里还有他人?!

    白小七的心“扑通”一跳,关上纱窗回头,一个清丽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在这站了有多久。

    “宋……宋夫人……”她讷讷道,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你怎么在这?”

    看她木讷紧张的模样,宋灵徽忍俊不禁:“你躲我屋里问我为何在这?你怕什么,我会吃了你么,我有名有姓,宋灵徽。”

    怪不得不上锁,原是这客房有主人。宋灵徽虽坦荡,碍于不是熟识,白小七不好直呼她大名,歉疚道:“不知是宋姑娘的屋子,误闯入内实乃无奈之举,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谅解。”

    宋灵徽:“我瞧燕昭说话也不是这个调调,这倒叫我不适应。”

    听她提及燕昭,白小七一愣,思虑已久的问题总算有机会让她问出口:“宋姑娘认识我?”

    宋灵徽指了指她腰间系着的玉坠子。

    那夜丹桂巷后白小七再也没见到它,还是张小泉心细替她捡回来好生收着,免了她回去给唐思思赔罪,昨日才交还给她。宋灵徽就是通过这个认出自己的?白小七不解,想不出是何时让她瞧见了。

    不过眼下处境,这些并不重要,她不明宋灵徽在阁中帮她掩藏是什么心思,从现下态度来看也不像会加害于她。

    只是有什么缘由能让她帮自己瞒过闻朝书?白小七迟疑了一会还是问:“崔府的侍卫正在抓捕我,宋姑娘打算如何?”

    宋灵徽看出她所想:“别担心,你是燕昭的朋友,揭发你于我何益?燕昭回头找我要人我可交不出。”

    这倒像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白小七不好意思道:“躲在这不是办法,一出去定是要被发现的,我学不来燕少侠那一身好功夫,飞檐走壁也不成,我是没法子了,宋姑娘既然不揭穿我,不如帮我看看如何是好?”

    “谁说没法子。”宋灵徽走到屏风后,拿出一身干净的女子衣裙给她,“换上,我带你出去。”

    白小七惊疑,她不得已一提,宋灵徽竟真要出手相帮,还如此爽快,仅因她与燕昭相识?

    门口有人轻声敲门。

    宋灵徽把衣裙往她胳膊上一放,解释:“方才酒水湿了衣裳,传唤伙计给我带来几身,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在此?你快些,过时不候。”

    她走去开门,白小七没时间多想,连忙躲进屏风后缓慢解开衣带,衣物摩擦间发出微不可闻的细响。她记得清清楚楚,洒出的那点酒水压根没碰到宋灵徽的衣裙。

    “见过夫人,夫人可曾见过个惊慌逃窜的下人路过?”

    宋灵徽语带不满:“我在这屋内换衣裳,哪来的下人?”

    “是属下唐突了!夫人勿怪!”

    “都寻到我这了还没找着人,有也让她逃了,许是个武林高手,不如你们上屋顶瞧瞧,我听闻他们就不爱走寻常路,地上搜不到,天上必定有蛛丝马迹。”

    “夫人说的有理!我这就带人上去!”

    “注意安全。”宋灵徽合上门。

    白小七换好衣裙出来,她们身量相当,这月白色袄裙虽说合身,可她怎么看都觉得别扭,衣宽袖长,上袄将她牢牢束缚住,下身马面裙又长又重,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极为不便。

    宋灵徽绕过屏风,朝她满意地点头,“你这么出去定叫人认不出。”随后拿起她换下的短褐,往纱窗外一抛,白小七纵使心痛,也知这衣物不能留在这,只得随它去。

    她卸下发髻,用木簪重新绾好才道:“谢过宋姑娘,姑娘恩情我白二记下了。不知……姑娘会否将今日之事说与闻大人?”

    “这名字有趣。你觉着我是事事都要和他报备么?你做了什么值得我说与他,说来听听?”

    她忙摆手:“无甚重要的,闻大人日理万机,还是别给他徒增烦恼了。”

    “趁着底下人少,快走罢,等他们回过神就难出去了。”

    宋灵徽走在前面,白小七低着头老实跟在她身后,许婉凝这一喊,江水畔一片混乱,连端盘下人都出来帮忙寻人,大有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她的架势。

    经过的下人见了宋灵徽皆让道行礼,白小七始终垂着头没敢乱瞟,若被捉住,不仅她落不着好,还得连累宋灵徽。

    终于快到客堂,扶梯底下还守着个侍卫,见下楼的是宋灵徽,上前一拱手,看向白小七:“宋夫人,眼下有贼人潜入,不得不谨慎些,不知夫人独自要去哪?这位是?”

    宋灵徽漠然:“闻朝书让我先行上马车等他,怎么?我与我的丫鬟你们都要盘查?”

    他自知冒犯,见宋灵徽不配合,只好让开:“属下不敢,宋夫人请。”

    白小七不敢露怯,面上无异,战战兢兢地紧跟宋灵徽。

    两人径直出了江水畔,侍卫全被传唤至内抓捕她了,外边竟是空无一人,白小七长吁口气,朗朗乾坤,看他们还能上哪捉她去。

    宋灵徽领她多走了几步,直到梅花庄车马处,听她促狭道:“到这就行,他们瞧不见。你该往哪去往哪去,别再回来给人端茶倒水了,燕昭应当不会这样苛待你。”

    白小七郝然:“是我自己一时起意,谁知道……难得出来,怎能回去自投罗网,多谢宋姑娘相助!”

    一时起意做什么,她没明说。

    “不必拘礼,快走罢。”宋灵徽上了马车同她挥挥手,白小七感激地回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动身离开。她想再走快些,只是身上的袄裙不允许她这么做,动作稍大就扯到衣裙,十分难耐。

    今日出来是要上布庄添置衣物的,她衣物本就不多,如今还丢了一身,好在折腾半日尚是白天,现下赶过去应还来得及。虽然换来的袄裙明摆着比她那身便宜料子更稀罕,可她平日里又用不上,白小七丝毫不觉自己赚了,只知再不去一趟布庄,过两日就无法见人了。

    白小七尽量快步赶路,江水畔那头却是声响渐息,上下翻过一遍,就让她这个“贼人”悄无声息地跑了。

    今日是崔正怀相邀,出了事自然该他自己忧心去,闻朝书对此漠不关心,带着宋灵徽告辞离去。只留崔正怀一脸怒意,许婉凝在一旁闷着口气无人可诉,崔见瑜无谓道:“罢了,约莫是你认错了人,她要真在这早让人擒住了,除非跳入江中,尸骨无存。”

    “不可能,那就是白二!崔大哥你不是特意同我问过她?怎么人在眼前反而不关心了?”

    崔见瑜淡淡看她一眼。

    静默一会,崔正怀甩袖而去:“回府!哪来的贼人!问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看你是愈发任性不明事理了,有客在此也敢大闹,把我崔家脸面置于何处?”

    崔正怀这话说的不留情面,许婉凝到底不姓崔,听完他这段霎时哑口无言,自她到崔府,崔正怀向来对她笑脸相迎,何时过这种重话?

    许婉凝脸色一白,不再言语,崔见瑜见状拍拍她的肩头,带她上了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木轮滚滚,带起尘土一同远去。

    ——

    白小七一心想在布庄谢客前赶到,问过街边商贩,择了条最近的道。怪异的是她一路向西,越走越人烟越稀薄,行到最后,道路两边商铺人家都是大门紧闭,不闻人声。

    她疑惑,这地方分明不偏,怎会这般冷清。她边走边往两旁观望,找了个路过的老者询问,一问才知,原来是崔正怀新官上任,开封并无多余宅邸,这才征用了附近土地,预备推翻了原有的屋子再建府邸,这些房屋过几日就要拆毁了,早无人居住。现在崔家不过是把原本江府大门牌匾换了暂居,沿着这条道过去一里就到。

    抄近道竟然抄人回程路上了,她这气运也是稀奇。她用的是两条腿,许婉凝可是有马车相送,宋灵徽先离席说明阁中宴请将要散场,她走了已有一会,再不快些怕是要被追上。

    白小七谢过老者,看他拄着拐摇摇晃晃走远了,心里头揣摩着,为保安全还是别贪图省事,换条路走为好。她打定主意,提起裙摆往前去,欲寻个岔路改道而行。

    莫名又与许婉凝结了个梁子,如今崔府搬至开封,她在开封多留一日就要多一分谨慎,幸而得知了崔府方位,往后避开就是了。不是她怕了许婉凝,只是许婉凝背靠崔家大山,崔正怀恰好高升,有钱有权,不是她一介平民能与之抗衡的,最怕连累了相识之人。

    权势地位原来是这样的东西,振臂一呼就有人争先恐后为其卖命,怪不得话本里角色都爱争权夺势,争着抢着体会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滋味。

    见过多回,想起许婉凝的所作所为,白小七已不觉气愤,只想付之一笑,她既无力填补她们身份地位间的差距,挂怀这些无非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再则她对那权势地位也无任何艳羡,不如在小重山逍遥自在。

    别过老者后,白小七再没有看到其他过路人,此处格外寥落萧索,清冷寂静。身上衣裙虽然极为不便,但也有一好处,就是十分暖和,就像当下比晨时还冷几分,她却觉察不出。秋风瑟瑟,带着一片落叶缓缓飘落,在即将落下时无声地断裂成两半,不偏不倚落在她脚边,失去生气静静躺在地上。

    白小七怔住,低头一看,裂痕平整,是被人用利刃切断,透过它可以看出这无形剑法是何等凌厉。

    白小七似有预感,又不敢确定,轻声探问:“是谁?”

    燕昭乍然从高处落下,一脸古怪地打量着她:“你这是什么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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