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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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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七素来不是跟着燕昭行路就是一人留守客栈,鲜少独自外出,她走走停停,提醒自己这一锭银两切不可用来吃喝玩乐,用完可就再凭空生不出来了。

    近日天气阴沉,今儿也不例外,层云密布,不透一丝一毫日光。

    与这毫无生气的天色一般,白小七的运气也算不上好——冤家路窄,甫一出门没走多远,就让她见着个老熟人。

    要在往常她定是转身就走不愿多看一眼的,但今日显然不同,那人怒气冲冲,看起来是遇上了不顺。白小七不是个大度的人,见她不顺心,幸灾乐祸的好奇心起,一时没走远,不怪她窃听,只怪那人声音太过尖锐,不容抗拒地往她耳朵里送。

    “小姐,咱们先回去吧,等二公子回了再说,二公子特意出门接见的都是贵客,您就这么过去岂不是拂了公子面子……您消消气。”

    许婉凝甩开身后追赶着的丫鬟,不顾形象,压抑着呼之欲出的怒意尖声道:“回去?回哪去?你也想赶我走!让开!”

    旁的路人纷纷抬头看她,全让许婉凝瞪了回去,白小七低下头看别处,不想叫她认出。丫鬟吓得噤了声,怕惹她不快再说出什么话来,又不敢阻拦她,一路低声下气紧跟着。

    还真是个难伺候的大小姐,她要去找谁?白小七心中一动,把此行出门的目的抛之脑后,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她穿着深蓝色短褐,若不是绾着长发跟个寻常小厮无异,低头走在路边就是个极普通的行路人。她顺手边走边扎了个与张小泉相仿的发髻,乍一看更是不起眼,难辨男女,光明正大在后头走了一路都没人在意。

    许婉凝的步子和她的情绪一样急躁,分明看着瘦小柔弱的一个人,却走出十足的气势,活像个骄横的官家大小姐,但凡挡着路的见了她都忌惮地退避开来,担心惹祸上身。

    白小七跟着她们畅通无阻地在一酒楼前停下,此楼名为“江水畔”,临江而筑,名字起的随性不乏韵味,加之高大肃然,一看就是达官显贵会客宴饮之处。

    她粗略一扫,除了正门的仆从外,周遭还笔直站着几名佩刀侍卫,将此牢牢围住。

    许婉凝停步不前,至此原本的一身怨气弱了几分,催使丫鬟与门前仆从交谈几句,几个仆从立刻退至两旁,她端了端神态才进去。

    白小七眼看许婉凝进了江水畔,这地方瞧着就不好进,那些侍卫显然与襄邑玩忽职守的狱卒不是一帮人,手握刀柄目视前方,见了来人也不为所动,远远看着都觉得威风凛凛。

    她正欲作罢离开,又见片刻后有个矮小的孩童小跑过来与仆从说了几句,紧接着进去。

    这孩童她也是见过的,白小七记得他——给燕昭递梅花庄帖子那位。

    闻朝书手底下的人当真是无处不在,从下至幼小孩童上至风尘女子,俱是出入市井的不起眼角色。白小七想,跟不成燕昭去闻朝书那儿谋份活也不是不行,她再不济也比垂髫稚儿本事大点。

    然她对闻朝书并无任何好感,边利用燕昭还对他多有猜度,哪日背后捅刀子也属正常,不知燕昭哪根弦搭错了,非得帮着这样的人出生入死。

    他的人怎么会来这?和许婉凝找那位“二公子”有关么?

    要说许婉凝与什么当官的相识,白小七只知道姓崔的。在襄邑能满城搜捕,让燕昭连夜出走,除了襄邑能耐最大的崔府哪有他人,闻朝书难道和姓崔的有什么关联?

    白小七直觉里头的人必不一般,看来今日不进去一探是不行了,不为她心底好奇,就是为了燕昭也要看上一看。

    白小七审察自身装束,停步收拾好鬓发才再度大方走上去。

    许是她扮相太过实在,门前仆从真把她当成哪家小厮拦下,从善如流:“贵客在此,今日不放行,让你家主子明日再来吧。”

    白小七反应奇快,压低声音编道:“小兄弟误会了,我家公子就在里头,府中托我传话来了,不好耽误,还望小兄弟行个方便。”

    仆从警惕道:“你家公子是里头哪位?”

    “是崔家公子。”没时间容她多想,她随口猜测。

    仆从默了一会,状似犹豫不决。

    看他这模样,白小七断定自己没猜错,否则无需多想,早将她当做胡言乱语的无关人士赶走了。她一脸为难:“小兄弟,这事发突然,话不及时带到不说我不好交代,你若拦着我到时也难辞其咎……”

    仆从一听她要拉他下水,干脆道:“去吧,动作快些,别惊扰了客人。”

    “好嘞。”

    白小七原想多问一句许婉凝气冲冲地赶来是要作甚,又怕多说多错,反正此关已过,跟着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可惜她慢一步,进了门一瞧,许婉凝早就不在视线之中。江水畔里不似外边清静,一帮下人忙碌着往一个地方来来回回,白小七顺着人群望去,终点在百转千回的扶梯尽头,一处闭门的阁中,无人敢随意喧哗窥探,皆是老老实实站地远远的。

    她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那里头。白小七沿着墙边凑近,随手接过个果盘混入往来的下人中,大伙都顾着手上活计,没人在意这莫名多出的“伙计”,她把头垂地更低,和谐融入打杂的众人。

    她不禁替唐思思她二舅惋惜,叹他损失了天赋异禀的一员大将。

    她稳稳托着果盘上了楼,一行下人排队端着吃食在门前停下,她站在队伍前段,在此方闻阁中管弦笙歌不断,全被隔在这扇雕花木门之后,在楼底下是什么也听不出。

    一曲婉转悠扬,白小七久居深山,对歌舞乐曲一窍不通,总觉得这样的闲情雅致与她不沾边,如今一听才知其妙处,只是不知这是何曲子。

    她听得入神,一曲毕才听得里头有人抚掌大笑:“好!中原女子唱得江南风韵,不过这曲子选的不好,今日该听点吉庆的才是。”

    闻朝书淡淡道:“崔大人说的是,这是令郎叫的一曲《杏花天影》,只是这曲子都奏完了,人在何处?”

    虽有一道阻隔,白小七仍是一听就辨认出他的声音,如她想的一样,今日的贵客有闻朝书一位,而另一位正是新官上任的崔知府了。

    “家中小女任性,追来拉着他在外边说话,小辈们不懂礼数且随他们去,闻大人莫计较,来喝酒,我敬你一杯,日后还要仰仗闻大人照拂。”

    若不是白小七早知道许婉凝何许人也,还当她是他崔知府的闺女,说得如此亲近。

    “崔大人有求,若有在下力所能及之处自是要帮上一把。认真说起来我在崔大人面前也是个小辈,担不起这句大人,大人叫我朝书即可。”

    “欸,闻大人谦虚,你是王爷的座上宾,年纪轻轻就有此本事,以资历论人岂不太过浅薄。瞧我一把年纪了才得以今日在此和闻大人平起平坐,年轻有为啊,比不得比不得。”

    闻朝书不欲在这无任何价值的恭维上下功夫,掐断他的话:“崔大人过奖。”

    白小七在外面无表情地听着崔知府一片真情告白,是个拍马屁的好手,废话连篇,半晌不进入正题。

    她还想再听下去,可惜闻朝书这一句彻底关上了崔知府的话匣子,就这么静了一会。管事的瞅准机会将门开个小缝挤进去,还没等白小七探头看里面是何光景,那木门又合上了。

    白小七知道过会这果盘是要他们往里送的,闻朝书见过她,让他瞧见正脸必定会被认出来,她无法解释。

    白小七左顾右盼,趁着领头管事的不在,将盘子往身后人手里一塞:“好兄弟,我内急,进去要坏事,不想连累大伙受罚,麻烦帮我这份一起顺进去,拜托你了。”

    “喂,你……”

    不等身后人反应,她提着裤腰就往楼下跑,想偷听也得先避过这会。这楼道搭建特殊,七拐八弯,下至底层势必经过每一间客房,她在崔知府一番无意义的废话里提出几句有点作用的——他儿子和许婉凝在外头说话。

    崔家公子,想必就是他了。

    许婉凝没出江水畔,他们能待的除了正堂就是层层往上的客房,白小七边走边竖起耳朵听哪间屋子里有动静,才下一楼,最边上靠右的屋子就传出声响。

    这方位不错,上边那群站立不动的下人望不到此。白小七悄然靠近,发觉这屋的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完全合上,里边的人声清晰可闻。

    她半是欣喜半是紧张,没有阻隔听得清楚当然是好的,但若是他们突然拉开门出来她怕是反应不及,要被逮个正着。

    白小七警醒地贴墙站直。

    许婉凝抹着眼泪质问:“叫何叔接我走是你的主意?你不是说崔府也是我的家?都不作数了么?”

    崔见瑜平静道:“何鸿梁在开封逗留一月就是为了带你回去,婉婉,你在这待的太久了,许镖头等在金陵很担忧你。”

    许婉凝看进他毫无波澜眼里,本就漂浮不定的一颗心像是掉进水里,他这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又冷漠:“我早让他们给父亲带话回去了,你别哄我,他还故意留在开封不走,是你的吩咐还是他自作主张?既然早有打算要赶我走,又何必待我这般好?”

    “你一人千里迢迢来襄邑,照顾你是应当的。”

    “只是这样?”

    “仅此而已。”

    “你骗我,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是何意……”许婉凝一滴泪水滚落在地上,她早就旁敲侧击向他频频示好,一概被他顺水推舟接受,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转变可以如此之快,就像他昨日还对自己温言软语,现在甚至不愿看着她说话,侧着头看那屏风上的纹路。

    “我权当你早晨没睡醒在说胡话,今早的事我忘了,你也别再提了,我始终是你大哥。”

    她喃喃道:“大哥……”

    “是。”

    站在外头的白小七脑子转得飞快,在他们的话中对二人关系梳理出唯一可能,崔知府将她当闺女是有道理的,她倒误会他了。

    听来听去左右不过一个“情”字,管它什么“情”,白小七再八卦也是有分寸的,涉险听他们掰扯这个不值当。她提步想走,被许婉凝忽然的高声钉在原地。

    “不,你不是!你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么!我上你书房寻你时早看过别人给你的传书,你说我不耻也好,它就摆在台面上。你是我大哥?你和崔大人有什么干系?崔见瑜不是三年前就死了么?我要叫你什么?崔大哥?秦开霁?秦大哥?你爱听哪个?”

    崔见瑜一震,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盯着许婉凝。

    许婉凝看着他狠厉的神色方知说错了话,一激动把什么都抖露出来了,他在崔府隐姓埋名三年,为的就是不让他人知晓他身份,被她巧合撞破不说,还当着他的面戳破……

    她仿佛越过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若说方才的崔见瑜让她感到陌生,此刻的他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许婉凝颤抖着移开目光,不敢再瞧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嗫嚅道:“我……”

    只一瞬,崔见瑜脸上的狠厉消失不见,恢复一幅春风和煦的样子,不再冷脸看她,转而笑道:“婉婉,我看你昨日睡糊涂了,今日尽说胡话。你不想回家也罢,好好与我说我也是应的。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崔家就有你一席之地。”

    许婉凝受宠若惊,后悔无措一扫而空,他对她果然不是毫无感觉,一切都是碍于身份,戳穿他的顾忌果真有用,这样就没有什么可以隔断他们了。

    她擦去眼泪:“真的么……崔大哥,我不在乎你是谁,我只知道……”

    崔见瑜走近一步将手指轻放在她的唇上,摇了摇头:“我明白的,不用多说。你先在这歇着,父亲还在阁中等我,太迟失了礼节不好。你我之事回去再谈,待结束了喊你同乘马车回去,嗯?”

    冰凉的触感让许婉凝面上一红,她不躲不闪,乖巧地点头不再说话。

    崔见瑜满意地收回手,带着笑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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