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蚂蚁于巨象
一片昏黑,四肢像是陷在棉花之中无力,只感觉到有一束火苗,在灼烧。
忽地,火苗越来越旺,越来越烫。
好似要熔入他的身体,炙热的感觉将他从黑暗中刺醒。
沈千秋的眼皮还是有些沉重,整个人蜷缩在一个麻袋里,虽说看不见外边,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以一个极快速的速度移动。
有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速度突然减缓了,一停下他就被摔在地上。
本就没怎么清醒,这一下又给沈千秋摔了个七荤八素。
“大人,这就是那个少年。”
浑身上下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单膝下跪拱手对着房间内坐在主位上的魁梧身影低声说道。
“没出什么岔子吧?”魁梧身影举手似是在喝茶,屋内未掌灯,故而看不太清。
“没有,属下白日与兄弟们探查过了,这小子自己一个人住无亲无故,至于那个村长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去安排妥当。”黑衣人并未起身继续答道。
“好,这件事不可让任何多余的人知道,办好了,赏赐少不了你们的,回去吧。”魁梧身影声调稍稍提高了一点。
“是!”黑衣人闻言起身扭身消失在黑夜里。
屋内只剩下沈千秋的喘息声。
“查清了吗?”魁梧身影对着身侧问道。
话落,一道更壮几分的身影从内堂走出,站在包裹沈千秋的麻袋旁。
“散出去的探子已经将能够查到的信息都呈上来了,这小子没什么问题,是个被遗弃的孤儿,被那个老村长在崇明河捡到,吃百家饭长大的。”
“那是从哪被遗弃的,身上有无标识这些,查没查?”魁梧身影思索了一会问道。
“爹,需要查这么细吗?这小子就是个孤儿没什么威胁。”
“杨坚,我说过多少次了,在执行公务的时候要称职务,叫我统领,还有,这次任务至关重要,别说是个孤儿了,就是条野狗在这件事上也得给我把它查清楚,包括它平时爱吃哪儿的屎!明白了吗?”杨廷将手中刚送到嘴边的茶杯放在桌子上说道。
“是!统领!我这就派人去查查这小子平时爱吃什么饭。”杨坚严肃的立定说道。
“你唉~算了,赶紧派人去查,越细越好,然后把这小子抬到密室,我先探一探。”杨廷左手扶额,支在桌子上,右手挥了挥无奈的说道。
杨坚先走到前厅招手唤来一名黑衣人附耳交代了一下,随后回来单手将麻袋拎了起来,大步走进他出来时那个黑洞洞小门中,杨坚走路踏步很沉且稳,像一只叼着猎物的巨兽。
沈千秋能明显的感受到那股微微的震感,咚咚的声音回响在幽静狭窄的密道中,每一步都紧紧的捏住了他的心脏。
被一个如此壮汉拎进密室,如同蚂蚁被大象挟持。
行至密室深处,杨坚将麻袋放到地上,解开绳扣,仍是一只手就将沈千秋拎了出来,放在一把椅子上。
许是沈千秋看起来没有苏醒的迹象,且并不是武者,杨坚没有再绑住他,只是将他靠在哪。
随后杨廷走了进来,站在沈千秋对面,二人身材魁梧,并肩站立的阴影将他罩住,沈千秋能够感受到那种直冲眉心的压迫感,他不清楚对面二人有没有发现他早已清醒。
杨廷仔细瞧着这个可能是女帝要求的少年,身形虽说算不上壮阔但也绝不是这个年纪所应有的瘦削,黑色的长发凌乱的束在脑后,有些阴暗的密室衬得少年因眩晕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更加白皙。
作为如今的金吾卫统领,跟随女帝征战许久,杨廷自认有些识人功夫,虽不如青城山上那群道士看相的本事,但几十年阅历所带来的眼力也绝不差。
眼前这小子眉骨携天灵拱出,日月两角平均无倾斜,可谓之头角峥嵘,眼尾微翘平滑,鼻梁挺直,骨相分明,确实是生的一张俊俏郎君面。
但俊不俊俏没什么用,这次事关重大,但凡要是有一点证据证明他对女帝不利,哪怕是一点点,他都会消失在这世间。
“小子,既然醒了就别装了,早点完事对你我都好。”杨廷略微眯眼看着沈千秋,缓声说道。
沈千秋顿时冷汗直冒,后襟滋生凉意,原来早就被发现了,此刻心中掠过数种想法,但最终都被他否决了,当实力差距太大,任何诡计都没用。
现在以他掌握的这一丁点信息来看,他只能赌自己这条命在对方眼里没那么轻贱,至少不会随意被杀掉。
沈千秋睁眼后,浑身上下依旧有些无力,也不知道那打晕自己的人用的是什么方法,若不是玉佩他现在根本不可能醒过来。
撑着有些虚弱的身躯,沈千秋强行站起来,拱手微躬,低声下气的说道:“大人,小的只是崇明村的一个渔民,所知甚微,还请大人明言。”
杨廷看着沈千秋,仍是眯着眼,这少年能够自己清醒已然是异于常人,面对自己和杨坚还能镇定下来更是难得,若是身份没问题但不是女帝要的人,倒是可以纳入天机营。
“沈千秋,庚辰年戊子月庚申日生人,今年十七岁,幼时于崇明河畔被崇明村村长李水旺捡到,在崇明村吃百家饭长大,住在村东城隍庙内,每天早上都会早起清扫庙观,平日里除了一个叫二德子的没有其他好友。”
杨廷并没有回答沈千秋的问题,只是将掌握的信息缓缓说出,一字一句语气不轻不重。
沈千秋微微抬头看着杨廷,这意味不明的一番话将他的所有重要信息全部透出,对方能够这样做,说明要么对方这十几年一直在观察自己要么神通广大到他无法想象,只需几日就可查清一切。
念至此,他的后襟已然湿透,一个人能够存活于此间就一定会有秘密,这算是一种生存的动力,也算是人格独立的核心。
如若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看穿所有,还是在未知的情况下,那将会是一种最为原始的恐惧。
不过此刻杨廷并未谈及他玉佩特殊能力的事,那就说明他还仍未被完全看透,万事就还有回环的转机。
“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与小人的情况无半点出入。”沈千秋只得先保持一个普通渔民的形象,身体微微发抖的回道。
杨廷当然看见了沈千秋微微发抖的身躯,但他并没有理会,若他不是普通人,想要装成这样再简单不过了。
“你觉得当今女帝如何?”杨廷忽然直白的问道。
沈千秋闻言一怔,这个问题跨度实在太大了,女帝如何?女帝如何是他一个小渔民能妄言的吗?
慢着!对方问这个问题,又将我的信息查的如此的清楚,难不成对方是前太子的人?是反贼?可反贼为什么找我啊?就因为我是孤儿?这也太扯了!
“女帝乃是当今圣上,小人不过是个渔民,怎敢妄言。”沈千秋只得以不变应万变,不正面回答这个可能掉头的问题。
“渔民?一个渔民在经历了这一切可不会还好好的站在这回答我的问题。”杨廷继续追问。
沈千秋咽了一口唾沫,嘴唇十分干燥好似要裂开,连喉咙都火辣辣的。
渔民当然不会这样,他是渔民,但他有秘密,这秘密还十分重要,若他没有这个奇异的玉佩,他当然会和一个普通渔民一般跪地求饶抖露出所有对方想知道的事情。
“大人,您知道的,我自幼失去父母,不比别人谨慎,不比别人冷静,我可能连饭都吃不饱。”沈千秋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表现的可怜一些。
呼!!!
一阵利风席卷,杨廷右手并作剑指呼啸着袭来。
沈千秋下意识向后倒退,举手阻挡,被身后的椅子绊了一下,靠倒在上面,此刻他实在没工夫想到底对方为什么失心疯要杀他,太他妈不讲道理了。
但几息过后,那攻击仍还未到,沈千秋慢慢将手放下,杨廷满是老茧的手停留在他的额前,只差几分便碰到。
这时杨坚突然离去,只听那咚咚的脚步声再次回荡在密室的甬道内,声音渐行渐远,片刻的停顿过后,那声音便再次渐行渐近,又回到了密室内。
杨挺没有将手放下,微微回头看向杨坚,只见杨坚并没有说什么,单是点了点头,略带那标志的憨厚笑意。
这时杨挺才缓缓将手放下,好似终于松了一口气。
“沈千秋,我知道你很困惑,这没关系,任谁经历这一切都会这样,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没人有这个权力提前告诉你,你现在唯一需要知道的也是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已经过了我们这一关。”
杨挺向前迈步,双手轻按沈千秋的肩膀,将他扶正在椅子上,语气稍缓和的说道。
沈千秋也随着这段话将那悬着的心往下放了放,看对方这态度,他算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将他牵扯进这些平日里塌了天也不会关注他的人里。
“大人,您可否告知我今夜如此折腾,到底所为何事啊?”沈千秋趁此问道。
杨挺显然早就料到他还是会想要知道这离奇事件的真相,于是右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待会会有人送来床和食物,你今夜先在此休息,等明日我带你进宫,到时候你自会知道这一切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