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吻
月色清澈而明亮,笼罩着整座小岛。周羡鱼和楼白月吃过饭,在街上慢慢走着。
入夜的小岛介于热闹和静谧之间,三三两两的人群当中,一眼望去肤色各异,本地人大多在身上挂满五颜六色的项链、耳环之类的小物件,叽里咕噜地说着方言。语言听不懂,但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们在兜售那些色泽艳丽的东西。
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抱着藤条编成的、里面放满一种金黄色花朵的篮子,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卖花。他穿了一件灰白色的宽大袍子,几乎垂到脚踝,眼睛又大又圆,因为颜色较深的皮肤,看起来像一只灰扑扑的小天使。
周羡鱼一下抓住楼白月的袖口,有点激动地说:“你看那个小孩好可爱!”正好那孩子也转头看过来,跟周羡鱼对上眼神,停了一秒,就目标明确地跑过来。
他在两人跟前高高举起手中的篮子,用有点稚嫩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周羡鱼听不懂,不过她猜测这孩子是想让他们买花。
楼白月转头看向周羡鱼:“你想要花吗?”
周羡鱼犹豫了一下,正要摇头,那孩子大概是看出他们不想买,急忙从花束底下抽出一张卡片举起来,上面用中文写着:神说,在月夜把月亮花佩戴在胸前的恋人,可以永远在一起,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好了,看来病娇女配必须买花了。
那孩子又把卡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一美元两朵。
周羡鱼对这个价格并没有异议,爽快地拿出一美元,从花束当中挑出两枝。
那孩子又大又圆的黑眼睛微微亮起来一点,他鞠了一个躬,跑开了。
楼白月的目光落在周羡鱼手里捏着的那两枝金黄色花朵上,后者察觉到了,眯起一只眼,狡黠地说:“一美元一朵花,先生你要不要?”
她嘴上问着“要不要”,神情却在说“你必须要”。
楼白月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得她都快心虚地把手缩回去了,他什么都没说,掏出一美元放在她的手心里,拿走了一朵花,放在胸前的口袋里。
紧接着,他抽走周羡鱼手里剩下的那朵花,插在她的帽子上。
周羡鱼愣愣地看着他动作:“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堪堪把这句话截断在齿间,咽了回去。
这句话不应该是她问的呀。
楼白月什么都没解释,转身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来看她:“不是去喝酒吗?”
周羡鱼慢半拍地跟上他,在脑中茫然地敲了敲系统:“这咋回事儿?他想干什么呢?”
系统过了两秒回复她:【我结合人类的数据库进行了计算分析,结果显示为两个。第一,他想要利用你;第二……】
中性化的机械音卡了一下,似乎带上一点奇怪的语气,继续说道:【第二,你要玩暧昧,就要做好遇到一个海王的准备。】
周羡鱼回给它一段诡异的沉默,然后非常果断地说:“我觉得他肯定不是第二种,所以就是第一种。”
她想了想,心安理得:“挺好,互相利用嘛。”
他们最后走进一家酒馆,谁都没有提月亮花的事,就好像这一段记忆,被他们默契地一起遗忘了。
这是一家华人酒馆,虽然没有到音响开得震天的程度,台上的电音也还是把气氛炒得很热乎。
彩色的灯光昏暗地扫着,男男女女在舞台正中对舞,也有不少抵着墙忘我地亲吻。
周羡鱼目不斜视地跟着楼白月穿过人群到最里面的吧台,她兴奋地窜上前去,手肘撑在玻璃台面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上去,翘着脚探头说:“一杯本地麦芽酒。”
酒保比了个“好”的手势,大概是看她长得乖巧又漂亮,跟她开玩笑:“妹妹成年没有啊?小心待会儿喝醉了被人带回家哦。”
楼白月站在一旁,冷冷淡淡地一掀眼皮,扫了他一眼,酒保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条件反射地收起了那个带有暗示性意味的笑容。
周羡鱼没察觉到这个小插曲,她没理那酒保,两脚落地,拍了一下楼白月的肩:“我去一下卫生间,你先在这儿坐会儿。”
楼白月点点头,用脚勾了一条转椅坐下了。
酒保心有余悸地看了这个少年一眼。
他在这里工作了好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直觉还是很敏锐的。刚才那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要被杀了。
这一点都不夸张。那个平淡冷漠的眼神里,蕴含着极深重的血气和戾气。
他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到后头倒酒去了。
过了几分钟,周羡鱼脚步发飘地出来,一头倒在吧台上。
楼白月修长的手指搭在酒保刚刚拿出来的酒杯上,转头看她:“你怎么了?”
周羡鱼举起一根手指,有气无力地说:“卫生间里……都在……那啥。男的和女的有,男的和男的有,女的和女的有,还有大乱炖的。救命啊……我已经瞎了。”
灯光亲吻着她莹润的脸颊,乌黑短发散落在光滑透明的玻璃台面上,有种璀璨的美感。
楼白月看着她,心里再次生出焦躁的杀意来。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在刚刚记事的时候,他只有那么一丁点大,那时候他还能够感受到一点害怕、紧张、愤怒之类的激烈情绪。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情绪都消失了。
大概是从……他拥有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游刃有余的能力开始吧。
从那之后,不管是故意藏拙、被欺负,还是猫捉老鼠式的反击,甚至彻底掌控,都让他觉得无趣。
直到遇见周羡鱼。
他本来是想要利用她的,这简直是一个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可是后来……
后来,套用一句俗套的话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已经没法回头了。
她身上那种干净温暖的气息,像是冬天难得出太阳的时候晒在外面一整天、收回来之后松松软软带着蓬勃香气的棉被,几乎让人上瘾。
上瘾到,她一皱眉,他都会控制不住地烦躁,烦躁得心生杀意。
一个穿着大红修身裙的女人走过来,端着酒杯对他笑道:“小弟弟,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楼白月回过神,转头漠然地瞥过去一眼,正要拒绝,旁边的周羡鱼忽然直起身来,整个人扑在他肩上,搂住了他的脖子,拉长了声音说:“不好意思啊姐姐,名花有主了。”
那个女人遗憾地笑了笑,举了举酒杯,就离开了。
楼白月沉默了一下,看向趴在他肩头的周羡鱼,那人笑嘻嘻地说:“不用谢我。”
神情漫不经心的,嚣张得理所当然,傲慢得讨人喜欢。
楼白月没说话,拿起桌上的酒杯,递到她的唇边:“喝吗?”
周羡鱼拿过来灌了一口,咂了咂嘴:“嗯,不错。”
楼白月拿过酒杯,跟着喝了一口,歪了歪头:“确实还可以。”
然后他们就保持着这种你一口我一口的速度,最后……周羡鱼喝醉了。
楼白月的眼神依然清明得很,他看着迷迷糊糊扒在他身上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问酒保:“你们这儿有房间吗?”
酒保连忙点头:“有的有的,上楼就是。”
楼白月就半抱着周羡鱼上楼去。
周羡鱼歪着头看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迷茫地说:“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楼白月听懂了,他脚步顿了一下,继续走去,一边很轻地说:“因为……我怕我问了,肥皂泡就戳破了,梦就醒了。”
周羡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摇头。
楼白月微微笑了一下,扶着她进了一间空房,反手把门关上了。
他手上力道刚松开,周羡鱼就顺着惯性往前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床上,像熊猫崽子一样慢吞吞地滚了两圈。
插着月亮花的太阳帽掉下来,落在地上。
楼白月坐到床沿,捡起帽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对她说:“现在刚过十点,你休息一下,我们回停车场去。”周羡鱼茫然地看着他,对他伸出手去,说:“你凑近点,我听不见。”
楼白月微微俯身,那只手忽然抓住他的领口,猛地一拽——
他两手一撑,才没有倒在周羡鱼身上。
被体温浸润的酒香扑面而来,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干什么?”
周羡鱼露出一个恶作剧成功的恶劣笑容。
楼白月看着她被灯光映得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很小声地问:“你……喜欢我吗?”
周羡鱼的表情慢慢变成茫然,她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在实话实说和演戏之间徘徊了好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后者。
她用力地点点头,短发被雪白的床单衬得乌木一般,泛着柔滑的微光。
楼白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睛,一低头吻上了她在酒精作用下显得格外润红的唇珠。
这是一种非常温柔的方式,周羡鱼一开始还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回应也不拒绝,到后来渐渐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偏着头躲,伸手想把人推开。
楼白月的力道忽然强势起来,他一手攥住那双推拒的手,压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往下一按,卷出舌尖用力吮了一下,然后才松开手,抵着她的额头喘了口气,站起身来。
周羡鱼已经昏昏沉沉的,眼睛半睁半闭。楼白月给她盖好被子,轻柔地说:“睡吧,我会带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