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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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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我为妃,让我迁宫,你做这些究竟是想得到我还是喜欢我?”

    “打从一开始我说我助你登上皇位,你许苏安宴摄政王之位,为我赐婚,就是假的,对不对?”

    “宋予羡是你逼死的,他知道什么秘密?关于苏安宴?”

    瞧瞧,这些问题他都答不上。

    我笑着看着他,闭了闭眼又舒了口气:“宋殊衍,你心里有鬼。”

    心中有鬼,所以我的问题只字不答,所以赶在我前面消灭一切痕迹。

    心思缜密,性子阴毒,我斗不过他。

    屋里又是很静,这其实是以前我与宋殊衍相处的常态,如今倒是觉得有些陌生。

    “我们去泛舟吧。”

    —

    夜晚很凉,挽心给我披了个斗篷。

    小船摇摇晃晃,宋殊衍站在船上,我朝他伸出手,他看了我一瞬才抬手把我扶过去。

    我坐稳后他才拿起桨开始划,月光映在湖上泛起阵阵涟漪,是很美的细碎的光。

    我伸手拍了拍水,又将手伸到湖中,光仿佛被我捧在手心。

    “我第一次跟着你泛舟还吐了”我笑着看着他,将水弹在他脸上。

    宋殊衍微微侧头,还是沾了几滴水。

    身后还有几只船不远不近跟着,我扭头看他:“你以前喜欢待在湖上是觉得清净,现在呢,还喜欢吗?”

    他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同我讲,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继续同他说:“宋殊衍,我不会再逼问你了。”

    “那些年的事,我也不想追究原因,刨根问底了。”

    可我也永远不会与你和解。

    宋殊衍停了船桨,温润平和的声音随着微风纳入我的耳朵。

    他说:“我把皇后之位给你,时今,你陪着我,如以前一样。”

    我有些想笑,刚想说话,远处传来喊声,有暗卫落于船头,抱拳屈膝道:“主上,太皇太后病危。”

    “把贵妃送回宫。”宋殊衍立即起身,踏水而行。

    “送我过去”我对那暗卫说道。

    “是”暗卫挽住我的腰,跟着一起前去。

    我们划出去不远,很快就上了岸,挽心早已准备好马匹,我翻身上马向皇宫疾驰。

    离宫城越来越近,我勒马停住。

    若是这个时候离开,虽逃得困难些,但总有希望,入了宫就真的回不去。

    可是…

    我死死抓着马缰,将马鞭甩在马儿身上。

    无人拦我,一路策马到了慈宁宫,我下马跑进宫,太医刚从屋内出来,我拦住他,他摇了摇头提着药箱离开。

    我走了进去,宋殊衍跪在床前,太皇太后向我伸出手,我连忙拉住坐到床边。

    “老夫人…”

    初见她时我八岁,当时还在想这位夫人年轻时定是倾城模样,老了老了,风韵犹存。

    可不过几日的光景,就苍老至此,眼窝凹陷,肤色枯黄。

    她张了张嘴,我俯身靠在她耳边,苍老虚弱的声音仿佛自远方而来,好像日暮降临后青山的古寺敲出的钟声

    “凤兮…凤兮…何…德之…”

    我感受到她抓着我的手紧了些,侧头看她,她眼中带着宽慰。

    我自认来到天启以来,过得不算顺遂,祸福之中总是苦难多些,可于太皇太后,是我年少为数不多的安逸之所。

    这位年迈的老人,教我沉习性,忍怒嗔,静心气,如今弥留之际,还在规劝我放了自己,放了过去。

    我压着颤抖的声音接着道:“凤兮凤兮,何德之哀,往者不可谏…”

    她微微笑了笑,手中脱了力,我紧紧握着,看着她合上眼。

    耳边传来哭泣声,我轻轻趴在她的身上,如小时候那样。

    我能感受到眼泪划过我的脸颊,温热的,亦如她身上温热。

    却听不见心跳声。

    凤兮凤兮,何德之哀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可是老夫人,我如何放得下。

    璀璨明媚的那个人,是我黑暗污秽岁月里唯一的光亮。

    是我这十余年,期待又辜负的少年郎。

    翩翩如玉,朗朗君子。

    我思之如狂,念之如魔。

    我…

    又如何放得下过去,放得下他。

    宋殊衍将我拉起来,我见他也红了眼眶,慢慢落了滴泪,我望着他,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也算是寿终正寝,以喜丧之礼置办。

    我带着挽意来到角楼,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月亮高悬天空,还有点点繁星。

    我记得初到天启,训练很苦,很偶尔的晚上会有空闲时间,我就爬到房顶看天。

    有时数着数着星星就睡着了,第二日被初升的太阳晃了眼睛,再回去继续训练,很多话在心里说给月亮听。

    也不知道它是否还记得。

    我在角楼站了很久,像是在回忆以前的事,又像是只在发呆,等缓过神时天边已经有了些霞光,

    我站的腿疼,挽意扶着我慢慢下楼,承德殿传来鼓声,上朝的时间到了。

    今天,宋殊衍会在朝堂上宣布太皇太后的死讯,国丧三年,三年之内大臣不升迁,宫妃不晋位。

    也就是说,我做不成皇后了。

    本就是一句气他的话,皇后之位我早在许多年前就不想要了。

    行宫的宋曦浓也是被太皇太后看着长大,请旨回来祭拜,宋殊衍准了。

    我再一次见到宋曦浓,她穿着素衣,头上戴着白花,未施粉黛,我见犹怜。

    她眼中哀恸,看着我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跪在灵堂与法师们一同诵经。

    我走上前插了三炷香,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起身时听她说道:“万时今,满意了吗?”

    我没看她,转身离开,她跟在我身后直到走出灵堂才拦住我。

    还是个孝顺的,知道不能扰了太皇太后清净。

    她眼眶微红,像是强忍着不哭,声音却有些颤抖:“初入宫就被封为贵妃,让你住在离他最近的宫殿,你一句想做皇后,他就要废了我,万时今,你好大的本事啊。”

    她是怨的,恨的,苦的,我都能看出来,我瞧着她,看着她周身围绕着的痛苦,看着她眼中的爱而不得。

    “我于你究竟差在哪,明明我才是公主,为什么人人偏爱你,凭什么人人都偏爱你?”

    是啊,凭什么?

    我也质问过,同样是人,为何她是公主,我却只能做宋殊衍的一个死士。

    为何她锦衣玉食,整日弹琴作画,我需要泡在毒酒里,躺在血泊中,走在漫山的尸骨之上。

    为何,为什么,凭什么,这些我都问过。

    可我没有答案,可我明明心里早就知道了。

    因为这是天启,是有王侯将相,有阶级之分的王朝,不是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人人平等的社会。

    我来到了这里,我回不去,我别无他法。

    “三年国丧,不罢不黜,不晋不封,你认为老夫人为何会死?”

    我问她,看着她的眼神从迷茫变得痛苦,她还是落了泪,像丝线一样连成珠往下掉。

    是我们,是我,是宋曦浓,是宋殊衍。

    我们一起害死了太皇太后。

    宋殊衍要废后,朝中极力劝阻,有忠义大臣不惜以头抢地撞死在大殿,市井坊间流传贵妃谋害皇后,祸乱后宫,迷惑君主。

    文官上奏杀死贵妃的折子一篇篇的呈上去,又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已经开始有人怀疑,他们的君主到底是不是明智的。

    可宋殊衍没管,不只是为了我,更因为他的漠然。

    对大臣,对百姓,对天下的漠然。

    亦如他以前所说,人如草芥,如浮萍,如蝼蚁,有百般种死法。

    他不在意大臣是否枉死,不在意民间是否有流言,不在意那一篇篇抨击帝王的文章。

    太皇太后知他性子,故而不劝,亦如我去求她那次一样,任凭我如何哀求,她无动于衷。

    她没有法子,于是选择了死亡。

    太皇太后逝世,是为国丧,当服孝三年,三年之内,不罢不黜,不晋不封。

    她只能这样救宋殊衍,救宋曦浓,救天启,救社稷。

    宋殊衍明白,我明白,如今宋曦浓也明白了。

    她哭的脱了力坐到地上,身后的宫女不敢上前,我蹲在她身边,她的哭声围绕着我。

    像是漫天的悲痛围着我,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宋曦浓,我不争了”我和她说着,“因果如何,往后种种,我不想再探寻了。”

    我带着挽意离开,走到长秋宫门口,迟迟不肯踏进去。

    “娘娘,怎么了?”

    我仰头看着长秋宫的牌匾,风吹的我手冰凉,我答:“我好累。”

    阿宴,我好累。

    “进屋休息会吧,娘娘一夜都没合眼。”

    “好”我点头,又说一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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