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三 岁岁今朝乐未央

    当梨花弯下的琼枝挂的上一盏梨木雕的烛灯，被余昭拿火折子点上烛光时，这生辰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江青将主菜端了上来，一只肥硕的茗兔被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往外冒油，能将兔兔当作生辰宴的主菜，也说明虽然宋仙人脾气好得出奇，也是会暗戳戳的耍点小性子的。

    &34;怎么拿手挂，不用法力么。&34;宋春拉开手中的彩色布带，乍一看还以为是从宋无易那法器上拆下来的，他举给江青看，也没等余昭答他，又道:&34;知道么，城里办庆典，现在都爱挂这个。&34;

    江青拍拍手，指尖还蕴有热气的灼痛:&34;那你挂么，拿都拿出来了。&34;他叉腰站在一旁，看着跟尸傀一样的嵇二少:&34;嵇二少待会要是不喊生辰快乐怎么办&34;

    &34;那你和宋无易一起逼逼他他不是可以看到你和宋无易么。&34;宋春将彩带绕上指头，彩带被晚日的风吹得漂浮，余昭眨了眨眼，对着那彩带:&34;有点像庙会。&34;

    江青扬着调‘嗯’了一声表示肯定:&34;庙会好啊，庙会不是悦神么，我们悦仙人。&34;

    宋无易端着泡好的‘三千柳’走出来，这还是先前他下山取的，青绿的茶淌着香，余昭赶忙上前接过木盘以及上头的茶具放到石桌上:&34;悦我啊，是有愿望么。&34;他听到江青的调侃，回问到。

    &34;没有啊，我都老不死了，还有什么愿望。&34;江青落座，好奇的打量了下那茶，盏底落着几许茶叶:&34;这茶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么，怎么说得那么冠冕堂皇。&34;

    余昭和宋春也相继落座，但谁也没先动筷，宋无易自然知道大家是在等自己，他搭在双膝上的双手放上桌:&34;品茗品味，就像品香调一样，你喝了就知道了。&34;他一合手，面色在灯火下显得柔和，多了分烟火气一般:&34;便好，开宴罢。&34;

    五人——其实只能说四人，嵇二少存在感太低先不算他，都拿起筷喧闹起来，这倒不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

    &34;这个是什么菜。&34;宋春看着一盘排骨，上面撒坠着红色米椒:&34;莫不是说的那岩上的什么羊。&34;

    宋无易抬手，筷子遥遥指着给人介绍:&34;是石羊，这石羊先是烹煮，再是热油爆炒，汁水全锁在肉里了，很好吃。&34;他又指向另外一碗鱼汤:&34;这汤我从下午便熬了，里头的配菜都是这山中补品，喝些汤对身体也好……&34;

    宋春看着这琳琅满目的菜都出于眼前这个曾经养尊不处优，但起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子之手，略微躲闪的看向江青:&34;我都不敢想象他在曾经是跟嵇二少一个级别的人物。&34;

    江青看了看嵇二少，后者依旧像个尸傀，抬手机械般夹着菜，他都开始思考是不是尸傀状态的嵇二少可以正常生活，正常状态倒无五感起来:&34;当初他是相府几公子来着是小六还是小七&34;

    &34;我有两位兄长和两位姊姊。&34;宋无易回到，自己执起勺舀了一勺汤，热气腾腾，搅起鱼汤浓稠的香气。

    &34;嗯，宋五公子亲手为我们嵇二少掌勺，嵇二少荣光无限啊。&34;江青感慨，看到宋无易舀鱼汤:&34;你不是不爱吃鱼么。&34;

    宋无易侧了侧目:&34;谁告诉你的，哟——余昭么，我幼时确不爱吃鱼，但百年变迁，谁能保证谁不变呢。&34;

    余昭想到当时江青一脸神秘玄虚的冲他说什么&34;他早就知道了么。&34;整得他心头一震一震的，感情是随口编的:&34;你骗我&34;

    江青不明所以的看余昭一眼，咬下一口兔腿上的兔肉:&34;我怎么又骗到你了。&34;

    &34;你先前……先前莫不是说他早知道我在那池子里&34;余昭要不是看那石桌被塞得满满当当，估计都得拍桌而起，他有些愤愤，可配上他有些虚弱似的声线又显得不如何有威慑力了。

    江青好笑般‘嘿’一声，质问回去:&34;我还没说你骗我呢，你不是先说的他不爱吃鱼么，我合理推测，怎么骗你了。&34;

    宋春在一边趁机吃席，顺便在心中暗自猜测这余昭也得被江青气红温。

    &34;安了、安了。&34;宋无易在一旁打圆场，余昭自然是听他的，别过头去不跟江青争，反倒江青像是得胜一般高傲起来:&34;怎么，就是见他吵不过我么。&34;

    宋无易瞥了江青一眼:&34;你不吵他么——是了，你们明天不就要走打算去哪&34;他从端起的瓷碗中挑起一口饭，放入口中。

    毕竟虽然是答应下去研究‘鬼栖身’，但几人对去哪找这种邪病，实则还毫无头绪。

    宋春和嵇二少自然是请听君便，前者更是直接看向江青，江青缓缓开口:&34;语州。&34;

    &34;语州么，算个好地方，好山好水的。&34;宋无易似乎思索了下语州的山水秀景:&34;怎么突然想去那&34;

    &34;下山采买的时候，柳老的孙子被个巫傀捅了一下，差点就能当我尸傀了。&34;江青答到，从身上摸出那段布布料&34;这是缠斗时从他身上扯下来的段布，段布么，语州特产，出了语州没有商贾能卖，所以我想着去一趟，碰碰运气也行。&34;

    &34;巫傀么，你没拦住&34;

    江青咽下口中饭菜，将筷子并好放下:&34;是啊，多么可敬的对手，我会在找他的路上调查‘鬼栖身’的，你放心。&34;

    宋无易也同样吃完:&34;你这么说就不太放心了……&34;

    &34;欸，送礼吧。&34;江青迅速挑开话题，冲宋春说，后者迅速将最后的饭就着鱼汤喝下去，从包裹中取出那木盒，以及‘三千柳’的茶种和作茶房子:&34;这个是我和江青，以及山下柳氏茶室的老板一块送的——‘三千柳’的茶叶、茶种、乃至茶方。&34;

    宋无易有些讶异的抬起双手捧过:&34;他怎么连着都交给我了，这怕是他所有的‘三千柳’的茶种都包在这里面了。&34;

    江青轻笑两声:&34;他去城里了，说是可能再不会再回来作茶，便托我给你这茶种和茶方。&34;

    &34;他倒有心传给我，也不怕被这山中茗兔啃个干净。&34;宋无易将那茶盒、茶种与茶方放在腿上，此刻余昭也从衣服夹层中取出了他的礼物。

    是一个腰佩。

    腰佩的主体是一个球型的，宛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橙色玉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颗玉般的球体内，流蕴着神秘的道法，两条笔墨勾出般的昭和锦鲤在里头游动，它们的腰身轻盈，仿佛在玉中翩舞。

    而除去那颗珠子外，腰佩的其他部分则是用梨木镂空制成。镂空部分的云纹略显拙劣，仿佛是临时赶制的。一根红线穿过梨木，将珠子紧紧地绑在镂空处，在下头坠下一个中国结。

    宋无易看着余昭将那腰佩放到自己手中，抬眸看他:&34;这莫不是个法器&34;

    余昭眉睫颤了颤，缓缓开口:&34;算吧，佑平安的。&34;

    &34;莫不是那种，就是可以抵挡致命一击的法器&34;江青好奇的在一旁打量那个腰佩:&34;或者是待到他快死的时候，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法力护住他的心脉……&34;

    &34;……&34;余昭沉默了一会，别过目光:&34;反正以后便知道了不是&34;

    江青笑着起身:&34;还要给这法器留点神秘感&34;他也没再多问，选择去招惹嵇白:&34;嵇二少，醒一醒，准备祝生辰了。&34;

    嵇白被江青拽了几下，竟真还好了起来，他颦蹙:&34;你们又在作甚&34;

    &34;知道你看不见——他今日生辰，你祝贺下他。&34;江青指了指宋无易，又将茶盏递到了嵇白的手中，后者自是看不见，任凭人将自己手的姿势摆好，直直的悬在石桌上方。

    宋春对于嵇二少的奇奇怪怪已然习以为常，他同样端起茶盏:&34;是要碰杯&34;

    &34;虽然没买酒，但推杯换盏的仪式总得有么。&34;江青同样举杯，抬手示意宋无易和余昭，几人陆陆续续的举起杯来。

    &34;我这样不动便是，对么。&34;嵇白淡淡问，似乎全然没被这气氛渲染。

    江青一甩身后不小心落在身前的鞭子，扬起个笑&34;不啊，嵇二少，待会我们祝他‘生辰快乐’的时候，你也得说话的。&34;他先行伸杯:&34;干杯。&34;他道。

    宋无易坐在轮椅上，只是向前举了举，其余几人倒都朝嵇二少的杯子碰上了，瓷器撞击的脆响在烛火下响起，青涩的茶同酒一般溅落几滴，余去嵇白外，其余人都饮下去。

    &34;生辰快乐。&34;江青率先饮毕，将茶盏翻转，空底上只有几许茶叶。

    余昭也饮毕:&34;生辰快乐!&34;

    只有宋春喝到一半没喝下去，他咳了几声:&34;……生辰快乐——这茶怎么这么苦&34;

    &34;有么不还刚好。&34;江青看了看那茶。

    宋无易似乎也觉得这茶味刚刚好，眼中露出几分不解。

    &34;许是巫傀的味觉不敏感罢。&34;余昭认真分析:&34;否则你要想，这祖传的茶方作出的茶若真像你们说得好喝，为什么却没人买，却生意不火爆呢。&34;

    江青颔首:&34;有理，这茶估摸着就是给巫傀喝的——那我们再一遍。&34;他又举杯，示意大家再次同祝。

    烛火之下，几人的瓷盏再度相碰。

    &34;生辰快乐!&34;

    他们齐声道。

    便使年岁同今朝，安乐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