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嵇府篇9

    门上的陈灰抖落，露出上面镌刻的图案，门顶是俩只人头鹤身的怪物，扇动着翅膀去争中间的婴儿，然中间的婴儿流下泪水，滴落到门央，赫然显现着一团巨焰，仿若要烧毁一切，四周的人疯狂的逃窜，惨叫，扭曲，却被有生命似的火焰伸出的火舌卷入，吞灭。

    &34;汪氏与嵇氏，很久以前，都是一位相士的徒弟。&34;汪式薇看着那门缓缓的升起，发出石碑碰撞的声音:&34;那名相士很厉害，唤作沈宽，他预言，在百余年之后，这世间会因为一个人而混乱，而身为相士，我们无法阻拦这种非自然力的灾难。&34;

    &34;于是汪氏去追逐道士的道路，而嵇氏则去追寻别的道路——那就是巫傀。&34;

    门开的一瞬间，里头一股湿冷的霉味涌出，交杂着扑面的灰尘，汪式薇捻着那黄符，带着江青走入门后的巨大的房间，黄符引出的火似乎并不会燃爆那充斥整个封闭房间的灰尘。

    汪式薇将那黄符引出的火放入中央的一个石盘，刹那间，正六边型的房间内，每个角上都燃起一盏幽灯，勉勉强强将整个房间照亮。

    江青看清那每个角上发光的灯，都被石塑的人面鹤身的挂壁雕塑叼着。他们面色各异，栩栩如生，彰显着雕刻之人的技术精湛。

    &34;沈宽似乎对嵇氏更予信心，在预言上，对嵇氏的讲解比汪氏多多了，然……&34;汪式薇顿了顿:&34;不知为何，在沈宽临终时，他却不许嵇氏送终，反而将汪氏叫了进去。&34;

    &34;他对汪氏说，在我们第十一代子嗣降临，便令那名子嗣去往嵇家，那时的嵇家之下，会有一柄利器，那利器可以杀死，为这个世界降下灾难的人。&34;

    &34;而我，就是第十一代子嗣。&34;

    那黄符在石盘上烧尽，成为一摊灰烬，随后，那石盘缓缓升起，下面连着的是一个石笼，外圈雕云纹笼罩，内里雕空，里头放着一柄匕首。

    那匕首不知由什么物质构成，通体晶莹，透过它隐约能够看到背后的另一种景色。

    匕首的对面，不是映照着地窟，而是——

    阳光明媚，树木沿着大路耸立，是江青从未见过的景象，他皱了皱眉，不过随后恢复如常，静候汪式薇后面的话。

    &34;沈宽说，如果那时，嵇氏的孩子仍旧是巫傀的话，就将这利器交予嵇氏，如果不是，那么便寻一位可信的能力出众的巫傀，将利器交予巫傀，因为只有巫傀，才有足够的寿命，对抗那个东西。&34;

    &34;而嵇氏从第四代开始，就没再通过巫傀‘炼尸’的考验，前三代，也不知为何销声匿迹了。&34;

    汪式薇走到那石笼前，手上做着江青看不懂的动作，即刻，那石笼发出‘咔’的一声，外层的云纹碎裂，掉落在一旁黑央央的洞里。

    她伸手，抓住那柄匕首，郑重其事的双手捧着，走到江青身前，忽而跪了下去，汪式薇俯着身，仿若是在将那柄匕首呈给江青。

    &34;怎么还行这大礼。&34;江青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并没有要扶的意思，他又补上一句:&34;你就那么相信我就是你要找的人&34;

    汪式薇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很难想象，今日在外嚣张跋扈抵抗着嵇府的女人，现在却是这恐惧似的姿态:&34;来不及了……我嫁入嵇府，就在小心翼翼的调查这利器的事，可他们似乎也没忘记这个誓言，从我入府的那一刻便在防我，防汪氏。&34;

    &34;汪氏早没落了，我们的富商形象，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有理由嫁入嵇府，我父亲相信，比起那莫须有的誓言，他们会更在意现下自己的生活，所以只要对他们有利，他们会放我入府。&34;汪式薇做了个深呼吸，江青觉得让一个姑娘跪这么久也不好，而且对于这种预言，在他漫长而无趣的寿命里，也能成为一种消遣。

    于是江青斟酌了一下，拿起了那柄匕首。

    &34;父亲用汪氏祖辈历届留下的资产，成就了我入府的机会，而现在，嵇家对我的怀疑已无可再忍，你也知道，嵇靛几乎将他有的眼线都安插到了我的身边，所以，我只有你一个机会了，我只能去赌。&34;汪式薇感受到江青接下了那柄匕首，才缓缓的站起来，她眉睫微颤，朱唇轻启:&34;过会出去，我估计便没有活路了。&34;

    &34;嵇氏不会放过我。&34;汪式薇瞥过眼，看向他们来的甬道，那里幽黑，时不时传来砸门的声音和人的叫喊:&34;因此，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34;

    江青颔首:&34;你说。&34;

    &34;他们并不确定我和我的孩子谁是第十一代，所以他们还想杀死我的孩子。&34;汪式薇眼中盈着泪，直到她说出‘我的孩子’时，再也忍不住，她似乎不想让江青看见自己的窘态，转过身抬手抹了抹泪:&34;我不敢去看他，哪怕是一点关心也不敢给他，我怕嵇府将那关心曲解为我对第十一代孩子的期待与教导，因此，他出生到现在，我跟他几乎没说过话。&34;

    &34;他心里估计是记恨我的。&34;

    江青向来不会安慰人，这种时候，他也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汪式薇。后者稳定好情绪，回头又看向江青:&34;所以，这件事便是——&34;

    &34;把我的孩子也带走吧。&34;

    &34;他不该待在这个地方。&34;

    江青也是颔首，至少现在，他不会拒绝汪式薇的请求。

    汪式薇笑了起来，这时的笑，不像在外头与人对峙时的做作虚伪，而是发自内心的，身为母亲的，温和的笑。

    &34;如果人们说的怪病是真的话，那还请你帮忙治好他……在那之后，告诉他。&34;

    &34;‘对不起，我爱他。’&34;

    &34;嘭——&34;外面的砸门声愈发强烈，汪式薇也是立刻敛去笑，变作一抹冷淡的语调:&34;江阁下，你能把那柄匕首藏好吗&34;

    江青开口:&34;这没问题，还请汪小姐回避一下。&34;汪式薇没多说便转过身去，而江青自此捞起自己的衣服，露出他的腹部，而后，他一手拿着那匕首，从胃开始往下划出一道一公分长的口子，随后，他将那匕首往那伤口中狠狠一塞，血肉翻腾，将那匕首掩盖下去。

    ‘没有线，也只能耗点力气了。’江青暗想，不知在念作什么心诀，下一刻，那血肉开始相互攀附，在俩边触碰到时，也是迅速长好了。

    江青的头上沁出汗，那股铁锈味又涌了上来，他将血咽下去，松开捞着衣服的手:&34;好了，汪小姐，可以上去了。&34;

    汪式薇朝着江青点点头，带着江青摸黑从甬道走出去，快到出口时，汪式薇又对江青说了一句:&34;是了，如果可以，把宋春那孩子也带着，他从小便照顾着嵇白。&34;

    &34;那他的卖身契&34;江青问。

    &34;在他自己房里，我从他来时，便没拿他的卖身契。&34;汪式薇看着那不断传来声响的门，又作了一个深呼吸:&34;开!&34;她的声音虽不大，但铿锵有力。

    而后，那道法似乎猛的解除，嵇靛带的人一砸，那木门便轰的倒塌了，火光从门外照进来，映照在江青和汪式薇二人的脸上。

    嵇靛伫在行首，冷眼看着甬道中的两人，那目光冷的仿佛淬了毒，江青眨了眨眼，忽觉这场面有些尴尬，以至于他有些想笑一笑缓解氛围，不过他还是憋住了，因为这种场合笑出来是不大好的。

    &34;父亲说的，居然是真的。&34;嵇靛看着汪式薇，淡淡开口。

    &34;如果你指的是我们两家的过去，那确实是真的。&34;汪式薇对上嵇靛的目光，而后者此时却轻嗤一声，逼近了汪式薇，此时两人间余隔了那层破碎的壁画:&34;你觉得我便是因为这件事与你不对付吗？&34;嵇靛道:&34;那你也莫过愚钝了。&34;

    &34;我又无去成为巫傀的打算，让你从嵇府底下索去些什么，于我也无损，也只有我那贪得无厌的父亲，才会想去保住那所谓的‘利器’，再在灾难发生时捞难财。&34;嵇靛说完，又退开几步，转过身去，抬手挥了挥，便有陪侍上前将汪式薇押了出来。

    汪式薇本挽好的头发如此一折腾也散乱下来，几缕发丝垂在鬓边，为她的眉睫投上阴影。

    几人默了一会儿，汪式薇问:&34;是因为社妈妈&34;

    嵇靛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转道:&34;汪式薇当今未属嵇家之人，公然破坏嵇府宅邸，窃取嵇府之珍，有罪——&34;他缓了缓，最终却只言:&34;翌日叫警官来处理。&34;

    若以偷盗之罪，汪式薇再如何也不至于判死刑。

    江青看着汪式薇被带下去，而嵇靛却未走，便从甬道中翻了出来:&34;嵇大少，社妈妈是谁？&34;

    &34;我没有义务向一个嫌疑犯提供答案。&34;嵇靛的声音依旧冷冷，听不出波澜，丝毫没有在与汪氏作战中获胜的一丝丝为胜者的喜悦。

    &34;刚才走了两人押汪式薇小姐去了。&34;江青抬起手对着嵇靛身边所剩不多的人比划了下:&34;现在这些，我分分钟便能放倒，嵇大少，你总不想叫我跑了罢？&34;他又将手放下:&34;方才我可是才打赢你的人哪。&34;他身上的血迹仍旧未退，现在成了黑红色，带着股锈味。

    嵇靛无言了会:&34;你在威胁我&34;他问，而后又淡淡的续到:&34;你如果不是想待在这里揭露真凶，早便跑了，还用得着拿这个威胁我。&34;

    江青听罢，背着手绕到嵇靛面前:&34;你不也是，若说顶罪，汪小姐更合适，而你却挑了我们两个。&34;他顿了顿:&34;你不也在走真凶的套。&34;

    &34;……那是私心。&34;

    &34;理解，人都有私心。&34;江青扬起抹笑:&34;但你的私心似乎有底线，否则你有千万种方式护她，何必为她选最没有胜算的这一种。&34;

    嵇靛直视着江青的眼睛，随后叹了口气:&34;是她选择了你们，我只是遂她的意做一个她谋划中的，愚蠢的、成为看客的我。&34;他随后驱退了身边的人:&34;于此外，你赢、她赢，与我再无关了。&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