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盐堆
“……”
我缓缓睁开眼睛，骨子里渗出的绝望让我不能自已。
昏暗中，我的六神失去了方向，只是无力地在颓废的躯壳中打转。
松开剑，我发现吞噬怨念的“血寝”已被我的情感喂的惨白。
……
剑仿佛也死了。
……
我侧过头，眼神停在了柜台上的长裙。
洛水般的蓝色，透露出微微的光晕，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空间，唯独这条长裙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气息。
我情不自禁站起身，脑海中思绪下一步要做的选择——
……
［拿上长裙，放入包裹，出发再去城外寻找一次满穗……］
［无视长裙，赶紧出城，再一次踏上寻找满穗的旅程。］
……
我该如何抉择？
“……”
无所谓了，怎么样都好。
我一把拿过长裙，塞入了包裹中，随后没有多想便带上剑准备出城。
两个梦境，不同的结果，无一例外的是地点都在一处洞穴。
——去找找吧。
……
“唉，客官，今天你身边的小姑娘没和你一起下来吗？”
我走到了一楼的饭馆，小二捂着脑袋，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没有搭理他，更没有停下脚步。
我甚至都懒得瞟别人一眼，只是自顾自走着自己的道路。
现在，整个世界都好像只是阻碍我视野的白雾，我迷茫地杵在白雾中，不知道是迷失了方向还是迷失了自己。
我知道。
我只是简简单单迷失了满穗而已。
我来到大街上，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只是三三两两地散布着。
原因是头顶黑压压一片，乌云密布。
厚重的云层像一块浓厚的黑布，重重覆盖在天空上，将阳光完全遮挡住。
天空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让本来就感到压抑和不安的我雪上加霜。
或许是我的压力牵动了周遭的环境，连飞鸟和走兽都失去了活力。
大家都只是无精打采地漫步着。
看来是分辨不了现在的时间了——
……
为什么……满穗会消失？
我的思绪回到了前夜。
那日夜里，满穗让我保护好她，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可仅仅一日，惨痛的现实便铺天盖地地袭来。
预知危险，这就是“猫”的第六感吗？
她的危险，指的是……
——当时人群中的那对眼神。
该死。
我到现在才猛地发觉到。
沉溺于这段酒足饭饱的日子里，我的刀真的变钝了。
我居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那眼神中攀爬出来的东西，根本与原世界的饥民扯不上关系。
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恶，与饥民的根本区别在于——饥民只是为了出于活命的目的而无可避免地任由身体支配自己行动。
后者却完全相反，他肆意花天酒地，一切的行动都取决大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而行动。
比起饥民，倒更像是豚妖。
不过，如今再探索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我只想立刻找到那个山洞，立刻见到那个小崽子。
我出了城门，把目光投到那一片无际的原野里。
四面掀起风浪，哀婉凄冷的风在野草的衬托下化作了滚滚的狂风，刹那间进一步吹暗了天空。
我的视野瞬时暗了一个度。
“……”
我该往哪儿走呢……
苦海茫茫，无边无望。
哪个方向又会有灯笼照着呢？
我呆住脚步，身形于风中摇曳。
——呼——
风声。
……好吵。
好想让这个世界安静下来。
我此刻想听到的，分明只有两个字。
“……”
只是这么想着，周边忽然静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失去了听觉。
可直到——
……
［良爷。］
……
唔？！
我蓦地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四下无人。
怪了。
……
声音分明好像是从身后传来，却又仿佛深入了前面的某个方向。
小崽子的声音为我指明了一个方向。
她的声音往一处去了。
奇怪。
奇怪奇怪奇怪……
怎么回事？？
可她不是——
“……”
发出声音的是谁？
……不管了。
既然是她的声音，对我来说就是希望，我对此深信不疑。
她的一切我都选择相信。
我也别无他法。
我没有多想，像火铳的弹丸般射出，于狂风中奔向了满穗为我指明的道路。
我一路狂奔，跨过平原，踏出草地，如同一个亡命之徒般寻找小崽子的踪迹。
山洞……山洞……
各种执念交加，逐渐夺去了我的理智。
也许是因为脑海被混乱的意识填充，我的眼前竟然划出了一条水蓝色的道路。
我宛若一个影子戏里的小人，被神明用竹签牵引着。
我来到了一处寸草不生的戈壁。
黄色的矮山重峦叠嶂地排列在眼前，这是真正的荒郊野外，一处真正的荒漠。
仔细观察那黄土堆里，我甚至偶尔能看见一些黄白色的东西从土里露出来。
……
水蓝色的光涌进了一个洞口，最终在黑暗中匿迹了。
我追随着光失去的位置闯入洞中。
一进山洞，一股窒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忍不住捂住鼻腔。
腐肉之臭，裹着浓郁的血腥味。
不过因为环境太黑，外面天气又昏沉，导致光线狭隘而伸手不见五指，因此我分辨不出里面到底是何等的惨状。
具体也不难想，对此我不算熟悉，也不能算作陌生。
耳边不时有苍蝇嗡嗡地盘旋，它们聒噪地飞作一团，令人心神不安。
这个洞大概是什么东西的寄居地。
不过具体是什么，我想不到。
我现在什么都不敢想，只是追随着某种意志踏进这里。
之后会发生什么，我无法想象。
——啪！——
突然踢到了清脆的东西，那东西顺势滚作一团，被我踹远了。
什么玩意？
……
我没有在意，继续走着。
呼——
不行了，实在太黑了。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碰壁，还没找到小崽子就先撞个头破血流。
等等。
我突然想到。
我不是带着荧光矿石吗？
就那个会发光的球状物体，它此刻就装在我的包裹里。
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取下包裹，拿出了发着光的“黄球”。
如同火把般，在它探出头来的那一刻，四面的景象瞬间清晰了。
橘黄的光顷刻填满了眼前的空间。
“啊！”
……
一张夹杂着半边骨肉的血脸闯入眼帘，骇我一个激冷退后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一根什么东西，随即失足向后倒去。
——嘎呲！！
“……”
底下，有什么东西被我坐碎了。
我慌忙站起身，来不及看底下是什么，只是愣愣地彷徨四周。
……
五颜六色的毛发堆在角落，“她们”浑身被沙子覆盖，只露出顶端的部分。
我蹲下身，捏起一小撮“沙子”。
这才发现，堆在“她们”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沙子，而是大堆大堆的细盐。
我搓着手中的细盐，细盐就好似苍白的骨灰般于我手中散落。
干燥的晶体在空中鬼哭狼嚎，最后堆砌作一团，埋到了女孩子们的头上。
不清楚“她们”生前有多美丽，我只知道现在埋在下面的只是一堆腌肉。
……我难以把小巧精致的五官和扭作一团的烂肉做对比。
还好我没有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完全没有抚开盐堆的打算。
不过周遭扔了一地的人骨头和那些面目狰狞的“血窟窿”也足够我喝一壶了。
有几个好像还是这几天刚烂的。
……
虽然腐烂程度不同，但出奇一致的是，全部都是小女娃，即使凋零至此，也依然能隐隐看出她们生前的美貌。
水灵的小女孩们化作了遗骸——
更令人心痛的是，她们生前明明已经牺牲了自己，为这个世界的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不过她们最后没有死在花兽的獠牙下，而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夺去了生命，骸骨还被随意丢弃在此。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的心跳愈发加快。
现在，我能察觉到外面已经在下雨了。
好像还在打雷。
——轰隆隆——
……
我继续往内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