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
冉竹昨晚将贺霄送回家以后,难得的,也自己回家洗澡睡觉了。
她家里的东西和贺霄相比,也多不了多少。她没有那么强的物欲,也不爱囤货。化妆桌上有一两个类型的眼影和口红就够了,化妆也简简单单的,有时连眼线都不画。
到了公司时,梅半梦推门进来给她了一杯冰美式,她是真喝不惯,但却格外消肿,所以慢慢也养成了习惯。
梅半梦表情轻松,呼出口气:“我和我老公商量,等八月就把孩子接回家,提前让他去上托管。晚上回我们家,有时间有能力我们就管,没时间就请个保姆。”
是挺好的方案,冉竹点点头。
梅半梦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辞职信……”
“什么辞职信?我没看见过。”冉竹笑。
她颇为感激:“谢谢。”
走出去时,顺带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她拨通电话,找李珂。
李珂正在外面跑药房,热的满头是汗,三伏天有些扛不住。
“怎么了?”李珂问。
“战果如何?”
“磨破嘴皮子的机会都没有。”这会儿,她坐在奶茶店里吃雪糕。
冉竹没多说些什么,这么热的天气,她也跑过门店,再热再冷的天都切身实地的感受过。所以她没有给压力,反而平淡道:“尽力就行,下午回来开会。”
中午,她提前半个小时离开,约了医学院的教授吃饭。开车前往大学城时,竟遇到了从前的高中老师。
冉竹将车停好,三步并两步跑过去,生怕错过了。
“李老师!”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身穿白衬衫的中年女人回了头。瞥见她,也颇为惊讶:“冉竹?”
“好久不见,您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你又来接陈教授?”
“是啊。”冉竹用手遮着刺眼的光。
李老师和她并肩走着:“走,一起去。”
走了几步到阴凉处,李老师说:“老陈是不是挺难搞的?”
她噗嗤一笑,摇摇头,做学术的人有自己的倔强和坚持,他们思维比较直接,跟她接触的其他人相比,好沟通多了。
中午,他们一起吃了饭。冉竹又逐一将两位送回学校,走之前,李老师突然拉着她的手说:“冉竹,前一阵贺霄给我打电话了。”
冉竹有些错愕,高二那一年文理分科,她文科更好,自然选择了文科。李老师是她文科班的老师,并没有教过贺霄,但他好像经常跟她联系。
“他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看这孩子,还是惦记着你的。”
“老师……”冉竹咬着唇,“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许只是随口一问。”
“如果你真的能骗得了自己的话。”说完,她示意:“我还记得你在大一那年给我写的信,我还留着呢,时不时翻来覆去的看。我知道你心里在意的是什么,但是,等到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才会知道,有一个真心为你付出的人是多么难得。”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冉竹在电梯里,终究是按下了十四楼的按键。
淡淡的卡其灰色调,一轮圆月般的线条下是隶书书写的字体:取舍建筑工作室。
前台是一个面容娴静的女孩,她见有来人,探究的望过去。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冉竹摇摇头,她微笑着:“没有,我找你们贺总,你跟他说我叫冉竹。”
“哦……好的,冉小姐。您稍等一下。”
女孩穿着白色的平底鞋,小跑着进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又跑出来,对冉竹说:“冉小姐,贺总请您进去。”
“谢谢。”
在前台小姑娘的引路下,她路过了一片办公区,落地窗前,大家都很忙碌,无心欣赏窗外的湛蓝。她走到了贺霄的办公室,欲敲门时,一个男人正巧开门而出,差点相撞。
“不好意思。”冉竹歉意道。
男人笑着摆摆手,离开了。
贺霄走过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她来访,不禁疑惑,有些诧异地问:“有事?”
冉竹这时倒不知该怎么说了。
“我来看看你设计的图纸。”她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点点头,从文件柜里翻出,大部分是手绘,男人的笔记苍劲有力。
“你先看。”
对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样子,没觉得一点奇怪。
看了一会儿,他从两面电脑屏幕前抬起眼,问:“怎么样?”
“挺好的。”
还是那句话。
……
其实她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他工作的样子和那天醉酒的时候区别很大,他抿着唇,神色严肃,没有太大的表情浮动。
越是正经,就越是有些……想让人招惹。
刚才秘书送进来的茶水不那么烫了,她小心的吹开面上的茶叶,是她喜欢的茉莉花茶,很香,喝一口下去,回甘。
好半天,贺霄似乎是忙完了。他起身,将衣服稍作整理,拿起文件袋,对冉竹说:“走吧,带你去吃饭。”
像是担心她推辞,很快又挑眉道:“这会儿,应该不忙了吧?”
之前确实忙,她觉得说一嘴这话有些多余,好像也没立场解释给他听。
她装作迟疑的样子:“倒是有一点时间。”
到了吃饭的地方,贺霄比她大方多了,请她吃的是商圈里那家人均500元的西餐。
点完主食后,又加了她爱吃的炸物小食,颇为妥帖。
“我听李老师说,你给她打电话了?”
贺霄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的红酒,喉结优雅滚动,他微扬着眉,点点头:“回国后联系的她。”
“哦……”
冉竹用刀划开牛排,熟练的等分成小块,她塞进去一块,装作自然地问:“你跟她聊什么了?”
“关心,寒暄,叙旧……就这些。”
冉竹轻笑,这话和她知道的有些出入,她没拆穿。
“昨晚,你送我回去的?”
“对啊。”
他盯着她:“谢谢……”
这样的克制礼貌,和昨晚的他仿佛是两个人。
她记不清楚这是重逢后他跟她说过的几个谢谢了。
从前不知道他这么有礼貌。
这时心里有些来气,莫名的气,不知从哪里生出的这股子无名火。
后面除了蒋万兴的那套民宿,他们再没有聊过别的话题。
算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和他别扭什么呢,早已时过境迁,她也早就明白了。
他们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个事实,并不会随着他住进一个普通的房子,开着普通的车子,和她一样经历着生活与工作的压力而改变。
此后,又是很长的时间没再碰见。两人都忙,八九月全国各处的飞,她闲下来时,也再没有上过十四楼。
两个人就像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那些心里冒出苗头的旖旎,也随着时间慢慢过去。
临近十一小长假,工作任务很多,刘云舒约饭好几次都没能成功会面。这天正在电话里不断吐槽她的工作,大抵是副科老师批评了学生,家长受不了。于是她下了班带着副科老师,拎着米和油去道歉。
冉竹知道她这份工作压力大,竟没想到也是有些卑微的。
于是饱受摧残的刘云舒提议:“十一我们去徽州吧,好好放松一下。”
冉竹在脑海里将所有工作过了一遍,便欣然同意了。她们前年也自驾出去过一次,还有两个旅游搭子是对情侣。于是这次她问:“还有别人吗?”
“目前没有,我一会儿圈儿里喊喊。”刘云舒朋友众多,五湖四海。
于是冉竹自然就没再管旅游搭子的事儿了,下班后又紧急做了份旅游计划表发给了刘云舒。
一直到了十一假期的第一天,也没人加入她们。
刘云舒郁闷至极:“怎么都扎堆在十一结婚!”
冉竹也早已习惯了朋友圈里那些晒娃的同学朋友,有一个甚至连二胎都生了,配文:凑了个好字,男女双全。
当时她看完就觉得——真勇敢啊。
于是十一这天,刘云舒来她家找她。她开着一辆坦克,很霸道硬朗的车型,适合她酷飒的心。
她看着冉竹行李箱的那些长裤衬衫,全都给她掀出来了。
“咱是去干嘛的?”她扶住她的肩膀问。
“旅游?”
刘云舒打了个响指:“bingo!”,她将那些衣服收进衣柜里,“前面逛街不是买了好多适合出去玩穿的裙子吗,你不穿留着落灰?”
她转头打开另一个衣柜,惊呼:“你!竟然标签都没剪?!”
里面赫然陈列着一排整齐的、颜色款式各异的短裙长裙。
她不再理会冉竹的抗拒,全部叠好塞进她的行李箱里。又噔噔噔跑去鞋柜里扒了几双鞋,有舒适的运动鞋,也有搭裙子的高跟鞋。
“化妆品装了吗?”刘云舒问。
还没等她回答,她大手一挥:“算了,我带了,用我的。”
于是在刘云舒的催促下,两人便风风火火的前往徽州了。
到达徽州的下午,正下着连绵的细雨。她们将行李放好后,两人都换了一条长裙,刘云舒嫌她妆容寡淡,又给她画了眼线。
冉竹穿的是一条挂脖挖肩的蓝色鸢尾裙,她肤色白,刘云舒直夸她好看,在这里拍照巨出片。
刘云舒为了这次出行,特意买了个相机,又吃土配了个镜头。在徽派建筑的背景下,怎么拍都好看。就是美女摄影师不太雅观,冉竹老被她怪异的姿势逗笑。
刘云舒摆手:“姿势虽然怪,照片包你好看的。”
互相拍完照片后,雨不知不觉中停了。
夕阳隐在连绵更迭的山后,错落有致的白墙黑瓦,两侧是翠绿的树木;眼前是粼粼的水面,如水墨画般。
她们徒步走着,边逛边找寻着计划里要吃的那家餐厅。白墙绿树中间有一条羊肠小道,屋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上面是黑色的楷书字体,古色古香。
下过雨后泥土的味道钻入鼻尖,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了。冉竹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慢慢地走着。
突然,刘云舒指着前方:“我去!那人有点像周书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