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冉竹自是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年的弯弯绕绕,她一点没亏待自己的胃,中途加了一份米饭,吃的沟饱溜平。
那一点酒精度数的鸡尾酒,她喝了一口就全身发痒,孟郁柏就差没戳着她脑袋骂,长腿一迈,跑到附近的药店买了过敏药,亲眼看见她服下,恢复正常了才放心。
她觉得这没什么的。
“你知道吗,我刚工作的时候,经常陪着客户喝酒。”
孟郁柏不满,皱着眉:“你那是不是正经工作,不喝就不行?”
冉竹噗嗤一声,她曾经也以为孟郁柏是个花花公子,荤素不忌。其实他反差萌,内心特别老干部。
“正经工作,你能不能别瞎插话,再这样我不给你说了。”
他啧了声,作洗耳恭听状。
“那时候谈单子,必须得陪着主任医师喝好。我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觉得手脚发麻,全身肿胀是喝完酒后正常的反应。”
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讲述,他的心更烦躁了。
“后面刘云舒提醒我,她说,祖宗哎!你酒精过敏啊!”
她学起刘云舒的语气,十成十的像,孟郁柏看见她眉飞色舞的表情,又忍不住被她逗笑。
“那后来呢?”
“后来啊……”
冉竹单手撑着额头,偏着脑袋,眼睛里波光粼粼,仿佛月光坠入。
后来,她在每一次酒局前都先吃脱敏药,吃完了再进去。但这酒量,却是吃任何药都提高不了的。
她没再说下去,说多了像是在博取同情一样。你说她很累,可是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更累的人,有些人累了一辈子也挣不到她几年挣到的钱。
所以她没觉得自己需要同情,有那样一个机会,能走到现在这样一个位置,还能赚到这么多的钱,她幸运的不得了。
她是无神论者,却在此后每一个睡前的夜晚都在感恩一切。
这时,电话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刘云舒。
她并未躲避,在他跟前接通。
“小-竹-竹。”
“嗯,怎么了?”
“我喝醉了,来接我。”
刘云舒一字一顿,跟系统卡壳了一样。
“行,位置发给我,我现在来。”
挂完电话,她跟孟郁柏道了歉。孟郁柏知道她们是很好的朋友,也很吃惊,这么多年她们的友谊还是一如从前。
“我陪你一起去吧,万一她喝的很多,行动不便,我还能帮帮你。”说完,秀了秀自己隐藏的大肌肉。
冉竹想了想,同意了。冉竹去前台结账,这顿饭当做对孟郁柏的接风宴,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付过。他从前台服务员那里拿回了自己的行李,只一个黑色的拖杆箱,简洁硬朗的线条,很适合他。
“你跟我吃饭那会才到?”
冉竹以为他先回了家,而后才赴的约。
“这边更顺路,从机场打车到我住的地方太贵了。我们这工作没多少钱,这不,一会儿刚好蹭你车,麻烦冉经理把我送回家了。”
他一番话说的漂亮极了,冉竹也找不出漏洞。他不想给她任何压力,让她对他的感情多一丝的杂质。
到达万豪酒店,他们都已走出来,只剩仨仨俩俩在门口。冉竹第一眼并未找到刘云舒,她欲将车行驶到停车场,孟郁柏却说:“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你找。”
孟郁柏一下车,许多人望了过来。他个子又高,浑身散发着一种肃杀的气息,明眼人一看,不是个当兵的就是军人。他在当年也算是学校里的红人,有眼熟的同学悄悄议论道:“那好像是孟郁柏。”
贺霄陪周书达在喷泉边抽烟,听闻他蓦地抬头,看见他在人群中找到了刘云舒。仿佛一种膝跳反应,他循着孟郁柏的视线遥遥望过去,看见了车里坐着的,正是那张熟悉的脸。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原来这么多年,他竟也一样。
竟然和他一样。
看见冉竹下车,将后排座的门拉开。她想接手扶住刘云舒,男人却摇摇头,他轻松的将她放进后排座,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哪还有刚才那样冷冽的眼神。
“哎,那不是冉竹吗?他们在一起了?”
“我看是,他们看着还挺般配的。”
他听见往日同学的议论,不可抑制般的胡思乱想,呆呆的定格在原地。
般配吗?
周书达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道:“别看了。”
他装作释怀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不想再看,匆忙转过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那一年,孟郁柏表白失败后并未灰心。各种零食饮料成堆的往冉竹桌上放,她每次都抱着这一堆再退回去。他知道她不会随便收,也没指望她能收。
“行,这些你都可以不要。但是这个饮料你可以留着喝呀,一会儿你上体育课,喝点冰凉的可乐,多爽!”
冉竹作拒绝状,他又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零食,那我下次再换一批?”
她不想他再折腾,勉强收下了可乐:“你别买了,我真的不吃,我不喜欢吃零食。”
“那你喜欢吃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买。”少年言笑晏晏,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反正我不喜欢吃零食,也不喜欢吃水果,更不喜欢喝饮料。”末了,加一句:“我就喜欢喝白开水。”
“行。”孟郁柏扭脸走了。
结果第二天,又开始送矿泉水,一块钱的,五块钱的,还有十块钱的,冉竹都不知道还有这么贵的矿泉水。
冉竹又拿去退给他,孟郁柏是真的生气了,他板着脸:“冉竹,你不是爱喝白水吗?这怎么矿泉水也给我退回来了。”
她知道一瓶水算不了什么,可是她受不起。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的人生里有很多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
她需要很乖巧很懂事,爸爸妈妈才会爱她。
她需要很努力的和同学们找到共同话题,这样同学们才会接纳她。
任何人对她的好都不是免费的,是想要她成倍去还的。
那段时间,难得的贺霄没再烦她。他天天和周书达在一起,两个人大咧咧的将腿放在过道中间,炫耀腿长似的。她每次路过都很不方便,从礼貌的“请让一下”变成了一个高抬腿跨步迈过去,给她折腾的够呛。贺霄就在身后笑,看见姑娘真被逗急眼了,眼睛红的像兔子似的,又贴过去哄。
周书达在一边看着,叹口气,也不知道他这好兄弟还能憋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好白菜被猪拱了,哭都来不及。
“猪”最近太努力了。
于是他忍不住提醒贺霄。
“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冉竹表白,你不着急啊?”
贺霄当然着急,他不敢说,万一落得跟孟郁柏一样的下场,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但周书达觉得贺霄跟孟郁柏不一样,自己的好哥们再怎么样都比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汉强。
他不断怂恿贺霄去表白,终于在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贺霄表白了。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乌云压城,天早早地黑透了,远处的雷声响彻云霄。
姑娘都快走出校门了,他也没憋出一句。这时候才觉得嘲笑孟郁柏嘲笑的太早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书达看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子,把他往冉竹身边一推:“冉竹,你等会,贺霄有话对你说。”
冉竹才撑开那把老旧的灰色雨伞,伞柄处有些铁锈,她用手掌遮住,问:“什么事儿啊?”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哑着嗓子道:“冉竹,你觉得我怎么样?”
“挺好的啊,怎么了?”
虽然他总是故意逗她,但不能否认的是,她挺喜欢这样一个朋友的。
“那你觉得我挺好的,咱俩能不能试试处个对象啊。”
随着一阵划破天际的闪电,大雨终于倾盆而下。雨水顺着校门口的屋檐哗啦啦的落到地上,炸出一片片的涟漪。
他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如雷声般震耳欲聋,他眼眸漆黑,一瞬不漏的望着她脸上的变化。
只见姑娘嘴角颤了颤,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豆大的眼泪滚滚而落。她将伞举上头顶,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样跑远了。
他没听见意料之中的拒绝,无措的回头望着周书达,周书达耸耸肩,他也没明白这反应代表着什么。
贺霄却懂了,嘴角的苦涩压抑不住。看见漆黑的夜,簌簌的雨,拿着手电追了过去。
“冉竹,你慢点跑。其实我跟你开玩笑的。”
“所以,其实在高一那一年,你也拒绝了贺霄?” 孟郁柏坐在副驾,有些不可思议。
冉竹在开车,她车技很好,情绪也稳定,谁要变道插队她都让。
“对啊。”
“那你拒绝他也是和我一样的理由吗?”
这时,红灯了,她慢踩刹车,车内的人几乎感觉不到。她左手打开车窗,吐出一口浊气。
贺霄表白失败后,怕和冉竹连朋友都做不成,连忙找补说是玩大冒险输了。就这样冉竹冷淡了他一整个暑假,直到高二开学,才跟他又开始讲话。
周书达劝贺霄:“其实我觉得,冉竹不是不喜欢你。”
贺霄只当他在安慰。
周书达又说:“你不觉得,她好像没开窍吗?”
没开窍?他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