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上）
a-233这颗星球上海洋面积广袤，陆地寥寥，分布的还出奇的集中，由于自然环境过于恶劣，人口并不多，整个星球的常住人口只有不到一亿。
其中大部分还是驻军和监狱人口，刨去联合政府下辖的稽查局，安全部等的公职人员，以及各个组织在这里驻扎人员，真正在这里生活的人只有不到四千万。
这种失衡人口配比并不少见，在大多数边境线上的星球都是这样。
即将破晓的天色，灰蓝调的天空显得整座城市都阴森森的。
五点二十五分。
王平小心翼翼的关上吴老师的门，望向家的方向。
要不是她特意在光脑上定了闹钟---提醒她该行动了，她根本不可能在这个点自然醒。
尤其是她经历了三个月的实践训练，基本没睡过一个好觉，还临时加考了九个小时的笔试。这一套走下来，整个人都不太好。
她还一考完就被好几个老师约谈，就这接下来也没歇着，直奔另一个城市给吴老师买东西又送过去。
这么累按理应该好好睡一觉，应付接下来高强度的实战考试。
那她为什么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就要爬起来？
天都没亮。
因为时间不多了。
去稽查局调监控，需要赶在实战考试之前。
海量的监控稽查局的人员根本审核不过来，更别说“浪潮”势力庞大，就算有人发现了赵何时投毒的视频，也有很大可能性被压下来，甚至删除。
这种学校内部的监控只会保留很短时间的记录，极其巧合地，在她考完实战考试的当晚，新的监控录像会覆盖原来的。
所以她只能搞极限操作。
她家的房子是姐姐王奕在市区买的标准公寓，虽然不是稽查局分配的房子，但离稽查局很近。
可惜她姐姐因为总是出外勤，回家的频率比住校的她还低。
因而这处住房的便利性居然在今天才展现出来---节省了她往返稽查局的时间。
王平叹了口气，时间搞的太紧，刨去她收拾行李赶去直通车的时间，她只有一个小时多的时间用来拷贝监控。
她打了个哈欠，铁人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打开家门，熟悉的男低音响起：【欢迎回来！】
是【白泽】。
家里一尘不染，干净整洁，所有的陈设几乎还停留在王平刚离开的时候，令人恍惚。
她站在门口，一时失神，忘了关门。
【已连接您的光脑，数据更新中---】
【经检测，您的精神疲惫，睡眠不足，右手边桌子的第二个抽屉里有精神药物，尚在保质期可以使用。】
“……谢谢。”
她扶额，人工智能有时候真是过于体贴，总是能及时把人从开小差的状态中捞出来。
王平依言从抽屉里取出药片，“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白泽。”
【已经准备好了，放在您的卧室。】
矮小的便携式扫地机顶着一杯水，缓慢平稳的停在了王平脚边，【祝您行动顺利。】
“那借你吉言。”王平揉揉眼睛，拿起水杯，把药吃下。
卧室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她姐姐上班时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放在家里忘了带走的设备。
屏蔽仪，警报器，还有手铐…
嗯？！
王平一下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发现这些工具里确实出现了一把小型低速离子手炮。
离子手炮啊！这是可以的吗？！
“白泽……，我姐出外勤一般带这个吗？”
稽查局的工作是危险，但危险到让员工带着离子手炮出勤……，这是不是有点夸张？
这东西联合政府搞不出来，一般都靠从帝国那里进口。
这几年和帝国关系不好，进口的离子枪少之又少，没想到她姐姐一个偏远地区稽查局的基层人员能配上这种昂贵又稀有的武器啊。
【带。】白泽回答。
哇哦。
她姐这么牛逼的吗？
王平眨了眨眼，没有深思。
虽然是凌晨，但稽查局还是有不少人加班工作，灯火通明。
他们脸上大多带着黑眼圈，手边不是放着浓茶就是咖啡，随处可见趴在桌子上小眯一会的人。
外面风雪交加，王平看向大楼，站在围墙边对着闪着微弱光芒的防护网打了个喷嚏。
鼻子通红的王平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越上了围墙，耐心的贴在防护网旁边等待时机。
她忽然想到王奕热衷于出外勤，不由得有些庆幸。
还好王奕不在办公大楼里工作，不然要是她潜进去查学校监控的时候迎面撞上王奕，被亲姐抓捕归案，那就闹大笑话了。
现在她就等早上六点那会，那时候人流量最大，在外面出完夜班的人要回来，在楼里工作加班的人要回家，还要工作的人会下楼买早餐。
她姐经常出外勤，除了她同组出外勤的同事还算相熟外，大多都是几面之缘。
这些坐在办公室里人员基本上和外勤人员很少碰面，再加上她和王奕长得有几分相似，她要潜进去难度不大。
没错，她要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去。
这种方式听起来很疯狂，但是做起来很容易成功。
第一，她有稽查局的衣服和配备用品和一张与王奕相似的脸，外观上和王奕差别不大，被人一眼识破的概率很低。
第二，她了解这栋楼的基本结构，和功能划分区，比如，她要拷贝她学校的监控，就应该去十二层，那里存放着近一个月内a-233所有学校考核的监控。
第三，她有来自齐旬月的朋友---林涅稽查员这个内应。
五点五十六分，人流量开始增大。
她整理神色，混进人群。
旁边一个打着哈欠的男人毫无异色，端着刚买的馄饨，边走边吃。
王平在他身前排着队，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他走在王平旁边，没有预兆的突然打招呼，“脸色不太好？昨天出外勤去了？”
王平没有回答，她谨慎迅速的观察了一圈，心里一沉。
这个男人是在和她说话。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捡了最无关紧要的事，仿佛同事之间的废话寒暄：“你吃的什么？闻着还行。”
“右边第三家店买的云吞，馅里的猪肉味道好怪啊！”
他两口吃完，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下回给那倒霉玩意儿啐上一口，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平眯了眯眼睛，这种馄饨基本都是复合肉的馅，味道当然不好，如果有别的选择，本地人基本不吃。
不太巧合的是，由于a-233这里局势紧张，外加旅游业不发达，而外地人第一回来吃到这种馄饨……都会以为是猪肉馅变了质。
这是个外派过来的新人员？
“你今天来得早？昨天的活没干完？”
她随口又是一句废话，活干不完对于天天加班的稽查员简直再日常不过。
她走进大门，伸出早就准备贴好王奕掌纹的手。
【认证成功，二级稽查员王奕女士，祝您工作愉快。】人工智能为她打开了大门。
“哪天干完过？”他叹气，自然地跟在王平身后一起进门。
宽阔的一楼大厅除了接待处，是几十座上上下下运行的电梯，银白色钢缆绳裸露在外，直插上空，泛出冷冽的光芒，面板上深红色数字随着人工智能提示的声音不断跳动。
走进电梯，在按楼层时他忽然停住，问道：“你去哪层？我帮你按？”
王平盯着他一个楼层也没按，悬停在半空的手，没有回答。
她摩挲着挂在腰间的手铐。
……
哪儿来的间谍？
他手里拿着吃完早餐的垃圾和文件，双手都被占用的情况下，还腾出手按电梯键说明他根本不知道电梯可以通过人工智能声控。
这个人根本没去过稽查局。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在电梯里的倒影，一个身量适中，看上去和她年龄差别不大的男人。
他刚才的所有反应一细想，就浑身都是破绽。
令她拉高警戒的是，这个人长得有些诡异的脸熟，仿佛在她哪儿见过他似的。
怎么回事？
她一天到晚都在住校，社交圈子非常封闭，没有其他渠道认识同龄人。
“【解豸】，我去八楼。”她出声唤出人工智能，仿佛某个热心的同事甲，“你去哪层？下回喊【解豸】，我看你腾不出手，要不我帮你拿点？”
解豸，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体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长一角，俗称独角兽。
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它能辨曲直，又有神羊之称，它是勇猛、公正的象征，是司法"正大光明" "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
稽查局，安全局等有关司法或者执法的部门用的人工智能独立出来的时候，重新起了名字，就是【解豸】。
“啊…，不用了……，谢谢你。”他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既没有喊【解豸】，也没有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王平。
六点零八分，陆陆续续有人上班，人流量达到了高潮。
“【解豸】，五楼。”
“【解豸】，二十七楼。”
“【解豸】，十一楼。”
“【解豸】……”
“【解豸】……”
不少人吩咐完人工智能，就神色疲惫的靠在电梯墙上，更有人直接连话都不说，一脸憔悴的等着同事喊同一楼层的的电梯，蹭上去。
他们大多对这样匆忙又疲惫的生活习以为常，根本没有注意旁边多了两个陌生人。
她有点遗憾，和人工智能搭话会留下声纹记录，这个人很小心，连手上的垃圾都不假借他人，这是一点残留的生物信息都不想留下啊。
她敢搭话是有林涅兜底，可以删除记录。
这个人既是在进大门前临时搭话还暴露破绽，说明他计划不怎么严谨时就行动了。
却又谨慎地在没人表露怀疑时，连一点残留生物信息都抓在自己手里，那说明---他孤身一人，无人接应扫尾。
有种用了脑子，但不多的草率感。
水平和人员有限，应该不是帝国间谍。
想到这儿，王平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间段的人要么刚醒，要么刚睡，要么准备提神，基本没什么精神留意身边的同事是不是认错了馄饨馅，是不是没刷掌纹这种小细节。
要不是她也是潜进来的，提心吊胆，神经敏感，根本注意不到这个人微小的异常。
但接下来就不一定了，在电梯里面，他就会暴露。
叮的一声，五楼到了，但电梯门却没有开。
“【解豸】，扫描。”
一位打着哈欠的女士看了一眼楼层，伸出另一只手掌，贴在电梯门上。
【认证成功，三级稽查员胡真真女士，祝您工作愉快！】
这是第二层查验掌纹，这回可蹭不上了。不查验根本出不去电梯。
这个外地人马上就要落网了。
“【解豸】，扫描。”
八层到了，她时间有限，不能亲眼看着他被抓，实在有点可惜。
【认证成功，二级稽查员王奕女士，祝您工作愉快！】
王平走出电梯时回头看了他一眼，惊讶地发现他十分淡定，拿着垃圾和文件，神色自如。
……
王平眨了眨眼，没有管她认错了还是这人有后手。
她的任务为先，现在还是找监控重要。
她姐姐的稽查员的身份只能用到这里，再用就不合适了。
她撕下了贴在双手上的薄膜后，就无法通过稽查局的任何一道门。
因为她在【解豸】的眼里就不再是稽查员王奕，而是非法入侵人员。
所有权限的关闭，能让一个普通人寸步难行，毕竟连厕所门都不对她开放。
光憋尿都能把人憋死。
她微微抿嘴，纵身跳进用来集中存放代步车的隔间。
可惜她是王平。
安全落地。
数过了二十三辆平衡代步车后，她在第二十三辆平衡代步车里找到了林涅给她准备的干扰仪，把有王奕掌纹的薄膜放了进去。
这与屏蔽仪不同的是，它能规避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解豸】，可以让她像空气一样融进这里。
明晃晃的违法设备。
王平苦中作乐的想，她连稽查局都潜进来了，区区一个违法的仪器，开了就开了吧。
转念一想又觉得反了。
用干扰仪规避政府人工智能的罪可大多了，起码是两年起步，而潜入稽查局拷贝自己学校的监控，恐怕最严重也就是取消考军校的资格而已。
应该说，她连干扰仪都开了，区区稽查局，那还不是说进就进？
在翻过了围栏后，她抓住前方的护栏荡了荡，跃上了九楼的窗户边缘，她踩在瓷砖的缝隙上，像只壁虎一样飞快地窜了上去。
十二楼只有寥寥几十人在录入资料，审核或者删除监控，比起其他楼层动辄上百的人数，这里算得上冷冷清清。
六点二十分。
林涅这会儿应该到八楼了。
他从一个提前让它“维修”的电梯钢缆绳上爬上八楼，贴上代步车里属于王奕的掌纹贴，用王奕的身份走出去。
再用林涅的身份走进办公大楼，正常上班。
人工智能记录里的“王奕”在六点二十几离开办公大楼八楼，停留的时间在十分钟左右。
无异常。
王奕经常在这里吃早饭，符合她以往的饮食习惯。
无疑点。
不在场证明就此完成。
六点二十四分。
王平贴在十二楼电梯凹陷处的外面，粗糙的外墙面让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精神折磨。
远看肃杀庄严的深蓝色外墙面，近距离却是不停掉墙皮的豆腐渣粉工程。
她还不能确定墙面上白斑是墙皮脱落，还是鸟窜稀拉的屎。
寒风带着白色的碎渣砸在她脸上，砸的王平一脸麻木。
王平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肌肉，撑着墙面飞跃而起，正好一手按在了鸟屎上。
……
还是新鲜的，没干。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