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伞,白菊与精神分裂(二十五)
我不善与人交际,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我胆小害羞的性格。说胆小害羞其实也算不上,只是很多时候总觉得与他人交谈,去建立联系总是没必要的;我不亏欠他什么,他也不亏欠我什么;我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我也不想别人在我身上惦记什么;总的来说,我与他(他人)互不相欠;既然互不相欠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用以交谈,建立联系的必要了。
对于人们,特别是身边的人我很是讨厌,这是我初中时的想法。(其实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也会因为我自己的幻想成为自己的假想敌,真是可悲。)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哪来的高傲,总觉得身边的人非蠢即坏。
他们目光短浅,将目光永远定在当下,依靠自恋与追求安逸的本能生活,无知得像某种动物。那时的我无法理解这种生活,更无法理解他们心里到底是如何。
“你以后想干什么?”我经常对与我较为交好的同学提出这个问题,他们大都会先愣住,也知道我不是在说什么玩笑话,而是在认真的提问,可他们的答案都不尽相同。
“不知道。”
“鬼知道!”
“管它做什么,及时行乐就好。”
……
如果可以我想将这个问题投向所有人。我总觉得好像年少时人们的愚蠢都出自这里,无法将目光放得长远,也就导致了他们会不计代价的将宝贵的时间与精力投入到那些毫无意义,仅仅是一时的欢愉上。或许我们可以多看会书,当然不一定是上课的课本,而是自己喜欢的,将时间与精力放到那些自己热爱的,能够发展自己的事情上。
活在当下不是什么错事,没有人要求所有人都得是全知全能的理想之神,能够将所有事情做到尽善尽美。那样就太过无趣了。太过于纯粹美好的东西就像是没有任何味道的水一样令人乏味,就算是苦味也好,这样我们还能去抱怨抱怨,如果是甜的(不是真正的甜味,而是某种神奇的味觉传入了我们的大脑中)想想我们喝水时还会感叹一下,去做个对比,这水真是甘甜啊!
这也导致有时我会质疑自己是否太过偏执了,你才十几岁,想那么遥远干什么,人生长路漫漫,有的是时间与机会等你去试错。怕的是,自己到时候没了那份勇气。
是的,怕没了那份勇气。不仅如此,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我不知道自己的时间到底有多长,或许下一刻自己就会死去。若是在一切都还没开始时就草草死去,我会感到后悔,后悔自己还没早早准备。
想到这,我不得不问出这么个问题,人到底应该要“无知”还是应该要“知道”?“无知”也就是不去思考关于自己当下生活之外的事,一个“目光短浅”(有些高高在上的人总会如此形容他们)的人。“知道”则是时时将目光投向更为遥远的地方,我们可以称为未来;不拘泥于现在,并能对现在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就像那些什么都知道或者干出了各种各样大事的伟人。
或者换成这么一个问题,我们应不应该将我们的目光投向未来?
我引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的话,我说我们应该将我们的目光放到未来,不要永远在当下(或者说一时)中来来回回,我们终是要向前的,我们身在现在然而未来就排在现在面前,时时刻刻向我们袭来又穿过变成过去。然而这终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每每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总是知道那条路是正确的,可是我没有去选,因为那他妈的实在是太苦了!”
多棒的台词,我一直都喜爱大洪水时代前的电影,他们科技还不发达,人们都在各种竞争与排他的陷阱中生活(其实现在也是这样,我们依旧在为有限的资源不断争抢,用来满足我们无穷无尽的欲望),各种各样的问题萦绕在他们身边。他们也早早找到了解决的答案,将它们录成了影像或是写在了纸张,但就是没有多少人愿将其付诸于实践——这是正确的事,可这太他妈苦了(或许这句台词在几千年前就有了,人们都知道,只是到了它这里才得以用演员的嘴巴向人们讲述出来)。其实我们都知道自己,作为自己的人生该怎么样去过,但是每到站在那十字路口,必须要做出选择时,我们总会选择另一条较为轻松的路。如果不提正确之路的苦难,仅仅只是去赞扬它的伟大与美好
,便推着人去跳火坑,这与那些鼓励人们要无私奉献给神明生命的狂热信徒没有任何区别,一种傲慢和自私,这种人应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对于将目光一直投向未来的痛楚我很是清楚,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还能在紧张的高三课上胡思乱想,还能写下这些文字,若是被父母老师知道肯定会说自己不务正业。但无所谓,考试与我的思考并无冲突。
瞧,下课铃又响了。所有人都能够松一口气,趴在课桌上小睡一会,然后等待下堂课的到来,最后是紧张刺激的午饭时间。到时所有人都会飞奔到食堂去抢到最靠前的位置,为了能早点吃完,好学的人可以将这些空出来的时间多学会儿;没多少想法的人也可以多获得点个人时间,或是去多睡会儿。我也不例外会加入到这湍急的人流中,我也想多睡会儿。这很奇怪,年轻的我们身强力壮,总是怎么样也睡不够;等人老时,身体上上下下都变得脆弱不堪,我们反而又睡不着了;就好像我们的身体(生命)也知道,年轻时可以有大把时间浪费在睡眠上,直到垂垂老矣时,才开始在深夜里细数起那所剩无几的时间。
让我们回到正题吧。
未来的痛处在于未知。对于未知人们往往都会感到恐惧,不仅是对于某种生物,比如“外星人”或者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妖魔鬼怪,神秘怪兽,我们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伤害我们,是敌是友?反正就是不知道。我个人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世上会有生命妖魔鬼怪,然而每到深夜自己独处时,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周围只要有些风吹草动,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是否真的有某种未知的生命能够隐藏在黑暗里,随时要我性命,这时心跳也会不由自主的砰砰直跳了。事后(来到白天)冷静下来,想想这种恐惧的来源其实是生命出于延续的本能。生命让我们逃跑,无论我们当时见到的是什么,先保住性命再说。
未来是未知的,也是不确定的,这也就导致在我们将目光投向未来时会本能的产生恐惧,我们会陷入“做到”与“做不到”的矛盾中。
“做到”代表生命能够更好的延续;“做不到”则代表生命的苟延残喘,说不定还会早早终结。面对此等生死攸关的大事,我想也就只有那些传说里的英雄才能一直凝望了吧?
然而并不是。这种矛盾并不一直存在于每个人身上。对于自恋者,做到就是他的未来;对于自卑者,做不到才是常态,也就没必要继续将目光放在未来上面了。但这也不是件坏事,不确定的矛盾会给予那些能够坚定其中一项者巨大的动力,这种动力能很好的助推坚定者走向自己的选择,无论坏还是好。然而,现实的不确定性永远存在,这也就意味着不确定的陷阱,关于到底是能“做到”还是“做不到”的矛盾也一直存在。对于坚定者它只是一时被理智与激情掩盖、但只要他们继续前进(我们终究是向前的),目光持续投向未来,那么这不确定的陷阱他们总会走进去。
不确定的事终究不确定,它不会因为你有多么坚定与努力就变得确定了。
这个陷阱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之所以是漩涡,正因为其具有越陷越深的特性,导致人很难从中逃离。如果能够轻易从中逃离了,那就不是漩涡,因为它并不具有越陷越深的特性。所谓越陷越深的特性就是你越挣扎就会陷得越深,不挣扎了其实也就下落得慢一点,结局不会有多少改变。正因如此,想要逃脱漩涡几乎是不可能之事。请注意,我说的是“几乎”,反过来说想要逃脱其实也就是要多花费点力气。
至于方法我想需要学会跳脱。
先前就已强调过,漩涡之所以难以逃离,是因为无论你是挣扎还是原地等死所得到的最终结果都大差不差。
而跳脱既不是挣扎也不是原地等死,而是一种类似于精神逃避的直接救赎,它并不需要理性,仅仅是你看开了,或者不想在纠结了。目光不再凝视深渊,深渊也就懒得搭理你了。
我常以知道者自居,将目光放到遥远的未来。我想过未来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取决我此生想要做什么,或者是未来要做什么,我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我想过去从事一些与艺术相关的工作,无论是音乐、画画还是写故事,我无法将目光放到普通的工作上或者随波逐流的生活。我思考得太多所以想要将它们表达,一直将它们积压在脑海里只会使我在未来的某一平常日子里突然炸掉。
我想将生活目的放在这些艺术创作上是可以的,然而我又不屑于以赚钱为目的去进行操作,理想者只为理想行事,一切又背与理想的都是无意义,无意义之事也就没有要去做的必要。简单来说就是我的目的是表达而不是赚钱。
不为钱财我的未来很大可能会走向穷困潦倒,在贫瘠中了却一生。然而若真只是这样,那还好,我真正害怕的是自己的创作无人知晓,这是对每一个创作者来说最为悲哀的结局。无人知晓代表着无人肯定,那些说自己的创作自己肯定就好的人忘了创作出来的就终要是给人看的,将自己永远关在自己的世界中,这种锦衣夜行的做法我想它是自私的,当然没有人不让怎么做。这样做完全可以,只是它将永远被埋没这件事上会很可惜,让人怀疑起它存在的意义。
其实无论有没有知晓,未来似乎也就这三种结局,默默无闻,穷困潦倒,飞黄腾达。
默默无闻——或许我会在创作的途中坚持不下去;那一夜成名的事终究只会出现在别人的故事里,我还没高傲的会认为它必定降临到我头上,也正因如此,若是创作无法被大多数人知晓,那么所要面临的可能的穷困潦倒我自然会感到害怕,说不定就放弃了。
我不是斯佩里克兰德,更何况我还没有获得过世俗生活上的满足。我或许会放弃,去按照父母的意见找一份安定的工作,娶妻生子,平稳度过一生。而且这也不是坏事,安定的生活不代表着彻底放弃理想,你依然可以在闲暇之余动动笔墨,说不定用了更多生活经验的创作更能被人接受。
很美好,但总觉得太过没有意义了。半斤八两,就像将面前的美食放到嘴里咀嚼,而你又不能吞掉或吐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往往复复上下磨牙中感到厌倦与恶心。
这本就是一条风险极大的道路,与其让我去想自己的作品会在未来某天被世人发现,从而将自己的艺术创作带入正轨,我更愿意相信默默无闻才是我的最终归宿。而对艺术创作的矜持会将我带入穷困潦倒的极端。我无法想象一个人要如何违背自己的本心而遵从外界各类因素的干扰生活,尽管人们(大多数人)都是依靠二律背反活着的。我想我会创作到死。未来我会成为一个乞丐,因为不愿接受家里的救济流浪四方,仅仅依靠那股偏执而活,连严冬里的寒风都吹不散它。
这样未免太理想了,至少如今的我无法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也害怕着那样未来的到来。
我们总是喜欢对一切尚在考虑的事物做出最坏的打算,所以对于飞黄腾达的畅想也就只是偶尔无聊的自恋幢景罢了。这种自恋的状态我最为感到恶心。
就此我又陷入了那个陷阱里——“做到”与“做不到”的矛盾中。我即无法接受随波逐流的生活,也无法在穷困潦倒的困境中忍耐下去,也不敢想象自己会迎来一个好的结局,这三者的矛盾如同包围了我上下左右的带刺城墙,每每我将目光放到未来时它们就会向我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