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一声枪响
“捕まえて，逃がすな（抓住他，别让他逃了）！”
声音猛烈尖锐，瞬间传遍了整个南街胡同。
贺强听不懂喊的是什么，但内心仍是不由得一紧。
这是
倭语！
下一刻，还来不及让他继续思考下去。
一阵持续敲门声已经在院外响起。
“老乡，老乡，家里有人吗？我是抗联的人啊，这群小鬼子到处在抓我，能让我进去躲一下吗”
声音不大，夹杂着急促的喘气声，清晰传入了院内。
“老乡”
贺强的冷汗，几乎在一刹那间便下来了。
这胡同里共住了二十余户人家，怎么好巧不巧。
偏偏敲响了他的房门！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开，还是不开。”
贺强内心天人交战，侧脸望着大门，脚下生根迟迟没有动作。
“叔叔，有人敲门。”
马奎见贺强发愣，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贺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想要前去开门的马奎一并拦了下来。
他耳中，不仅能听到那外面的求救声，也能听到，那一双双军靴踩在地面发出的踢踏声，那倭国军官，不断发出的喝令声。
就连整个胡同，都被蜂拥而来的士兵用无数火把照亮。
&34;我能开门吗？&34;
他呆滞在原地。
贺强是二十一世纪的人。
他从小命运多舛，恶父无母，见识了社会阴暗面，也遇见过许多不耻小人。
可也正因这命运，他遇见更多的，是良师益友，是温良恭检，是无数在路上拉他一把的人，是官方对他的照顾、关怀。
贫困生资助金、绿色通道金、国家励志奖学金、国家助学贷、勤工助学岗
如若不是得益于这一项项的政策，他哪有钱财把大学读完，恐怕高中时便早早辍学，走进工厂耗尽自己一生
“可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现在开门放他进来，我还有机会离开吗？&34;
“这院子就这么大一点，放他进来，我能把他藏在哪里？等被搜查出来，最好的结局便是我穿越回去，短时间内不再来民国。”
“时间，我能有多少时间？！”
“奶奶已是一把岁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了意外，我却一事无成，时不待我，时不待我啊！”
贺强脸色不断变幻，最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回了板凳上。
民国，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想有丝毫闪失。
他，从来只是一个小民，有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只配融于鹤颈之下的鸡群，又羞愤，又觉得安逸。
有时随着鹤鸣一起叫上两声，助助兴，便是尽到了自己义务。
“对不起”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
吱呀~
突的一声，开门声响起。
贺强一惊，又连忙站了起来，他侧头看去，是隔壁家的院子门，是马奎她娘亲开了房门。
一开，一关，速度很快，在这胡同中大概是泛不起什么波澜。
紧接着外面的求救声，也跟着消失了。
贺强愣愣看着旁边的院子，百感交集。
“你以后，要多跟着你娘学”他对马奎道。
搜捕。
仍旧在继续。
大批倭军士兵闯入各家各院，火把将夜色照得通红，一声声怒骂、尖叫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不时响起。
贺强的小院位于胡同稍深处，还没有被波及到，此刻回过头去又不放心瞅了眼那埋土的大坑。
毫无动静。
大概、也许，那群倭兵不会怀疑到这里。
咚咚。
咚咚咚！
小半刻钟不到，院门再次被敲响，只是这次显得剧烈、粗暴，院门发出一阵抖动，哪怕看不见外面，贺强也能想到那群倭兵用枪托不耐烦砸门的场景。
“来了，来了。”他深吸口气，脸上使劲逼出抹谄媚，走过去将门栓拉开，站在外面的，正是三四名全副武装，手中端着三八盖的倭兵。
贺强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两秒。
这几名倭兵实在矮小，其中最高的目测也不过一米六左右，另外几个更是矮了一头，怪不得一直被老百姓叫做‘小鬼子’。
那几名倭兵眼神不善，举着火把走了进来，先是去主屋翻找了两圈，没什么发现，又转身去了杂物间，将其弄得一团糟，倚在墙角的柴火都被尖刀插了一遍又一遍。
同一时间，隔壁院子也在进行着搜查。
那妇人将小儿子护在身后如老母鸡护崽一般，心痛从枕头下面拿出仅有的一块大洋，低贱赔笑着，“军爷，我们家孤儿寡母的，连个男人都没有，哪敢跟你们对着干啊”
进来的倭兵只是冷冷扫了一眼，没有收钱，径直朝身后的房内闯去。
“哎哟，我的衣柜啊！”
“我的被子啊！”
“天杀的，我十多年的老米缸啊！”
妇人跟着走进屋内，悲天跄地，一边看着倭兵翻箱倒柜，一边嚎哭半睁着眼睛。
一颗心，也跟着倭兵的动作慢慢悬了起来。
应该。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34;军爷，军爷，床下什么都没有啊&34;
“那里就只有我尿罐在，干我们这行的，味道大正常，肯定骚嘛”
“军爷，我们都是良民啊，大大滴良民”
一行倭兵搜索片刻。
无果。
“军爷，我都说了我怎么敢跟你们对着干呢，我们孤儿寡母的，都在你们下面讨生活呢”
妇人小心地陪着笑，一颗心逐渐落了回来。
“小野君，茅厕还没检查过。”
两位倭兵对视一眼，提枪，朝着最后的茅厕步步靠近。
妇人看见倭兵的动作，脸色瞬间发白，急忙踏着步子挡在了前面，“太君，茅厕又臭又脏啊，尿啊屎啊的我都没去打扫，那里能有什么东西啊”
倭兵脸色一沉，其中一位抬起枪托，喝骂，“八嘎，给我让开！”
“太君，我我我拿命保证，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啊，太君你”
妇人话还没说完，突然又被身后的一段陌生声音打断。
“おつりは結構です（不用找了），今夜计划失败。”
一刹那，妇人只感觉自己心脏猛然被一把攥住，全身变得冰凉起来。
回过头去，发现说这话的，正是被她藏在厕所的那名义士！
“你你”妇人结巴，脸色更加惨白，用手指着撩开厕所门帘、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一时间失声茫然。
明明是抗联义士，这个人，他不仅自己跑了出来，怎么还能说出一口倭语！
“嗨，岛田中尉阁下！”
来搜查的士兵明显认得此人，愣了愣，将步枪规矩背在了身后。
“等一下，你不是说你是抗联的吗，怎么现在”妇人嘴唇颤抖，她现在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想不出来这是什么原因。
啪！
没有任何回答，一个响亮的巴掌将妇人扇倒在地，岛田眼神中是忍不住的怒火，“愚蠢的女人，你坏了我的大事！”
之所以出来。
一是判定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是抗联内部的人。
二则。
这个女人没乱说，茅厕里面是真的臭，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娘，娘，你不许打我娘！”
一旁的小儿子见母亲被打，嚎啕大哭，手中握着拳头冲了过去，“你是坏人，你欺负我娘！”
岛田冷漠看了眼冲过来的小孩，从枪套中取出手枪。
砰！
来到民国一个星期后，贺强第一次听到了枪响。
像是大号鞭炮炸裂，像是水壶银瓶突然迸溅。
这枪声，离他如此之近，近到不足十米。
仿佛间，他闻到了那枪口下的硝烟味，还有，
无辜生命发出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