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剑呢？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
北谷关
放眼望去，这座屹立百年的雄伟巨关，如今已是满目疮痍，似乎在这残阳之下向世人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
“谢家老二，别在那里呜呜丫丫的唱劳什子曲儿了， 将军有令，甲字各营调防武夷仓，关防由武字营接手。”
城垛下，硕大的木桶中，一颗头颅倏地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闪烁着沉醉的光芒。双手无力地搭在桶缘上，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些酒渍。
只见他神色淡然，慢慢地从桶内站起，眼神死死的盯住城下说话之人：“李木头，拿韩士林那小子来压我，他还不够格！老子纵横关内十八载，这北固关，怕是只有我能守得住，只有我！哈哈哈哈哈哈～”
低沉且沙哑的言语夹杂着阵阵惨烈的笑声，配合着那双猩红的双眼，引得城下众人惊慌失措，胯下战马阵阵嘶鸣。
“疯的，这个人是疯的。”众军士勒住缰绳，不禁窃窃私语道。
“十八载，十八载前，怕是你谢家还在那临江城内声色犬马，歌舞升平，又何曾见识过战争的残酷？谢家老二无知小儿，妄言守关，当真以为我北谷关无忠烈男儿吗？”
话毕，李沐从怀中摸索出一块铜牌，横枪立马站在了内城之下。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死死拽住手中缰绳，眼中的凌厉之色丝毫不弱于谢云川。
“将军信物在此，谢云川疯了莫非尔等将士也一并疯了不成？兵贵神速，莫要误了军机！”
李沐说完话，城墙上却是陷入了一片沉寂。
是啊，甲字各营拢共也就三千来人的光景，刨去那些吃空饷的、听到要打仗往回跑的、老胳膊老腿儿、缺胳膊少腿儿的之外，一千个那都得算是往多了说。
就算是把各营家眷、能动弹的老卒伤兵都赶上城墙也绝不会超过两千之数。
再加上城外五万蛮兵日夜攻城。
而这，是第十七日……
谢云川身上破烂的战甲和旌旗在风中发出的唯一声响，仿佛是对这肃杀氛围和沉默的最好注解。
二人四目相对，目光在空中激烈交织，谁也不肯相让。
“嗖！”
突然间弦音响起，破空之声呼啸而来，打破了这片沉寂。
一支银箭穿云裂石、势如破竹，瞬间射穿了站在城垛旁谢云川的头颅。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牢牢钉在城墙之上，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墙面缓缓流淌，如同一幅凄艳的画卷。
谢云川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意识也在慢慢消散。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他听到自己的嘴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是在说什么“十八”还是“是吧”，但他也已经无法听清楚了。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黑暗之中。
……
“呼~”
谢云川睁开眼，自己正躺在一个破旧的小屋中。
他的周围是一片早已腐败的破木板。
“这是哪儿？”他缓缓坐起，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变得平静。
“二少爷，您……您终于醒了，方子，二少爷醒了，快拿水来！”
见谢云川醒来，斜跨在门槛处正百无聊赖打着瞌睡的随侍瞬间来了精神，满脸谄媚的凑了上来，声音里还带着因过度惊喜而导致的哭腔。
“这是在哪里？感觉我睡了很久。”抓住说话的随侍，他再次问了一遍。
“二少爷，您得是前天睡的了，打咱们到了这八里屯您就一直睡着……”
“前天……八里屯！我睡了两天？”
“是啊二少爷，您都快担心死我们了。”
他扶着额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回想起来，大概是五天之前一行人离开北谷关，一路往南。
八里屯，是北谷关百里范围内最大的屯田场。
而自己此次离开北谷关，主要是奉命凭借自己手中父亲的并州都统制兵符，召集关内各处屯田兵前往北谷关抵御外敌。
窗外的微光透过密布的阴云肆无忌惮的铺洒在他的脸上，破旧的木门也在寒风的侵蚀之下吱呀作响。
长兴六年腊月十一，大丰朝北谷关的第一场雪，总算是来了！
谢云川茫然地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人，只是回报他的同样是两道迷茫的目光。
在这呼啸的北风之中，隐约夹杂着一丝丝战鼓的声音精准的落在他的耳朵之中。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感觉天旋地转，旋即双腿一软再次倒了下去。
只这半晌的工夫，风中那丝声音便已愈发靠近，细细听来还夹杂着轰鸣的马蹄声。
身边两名随侍慌乱的将谢云川扶起，死死的将他护在身后道：“二少爷……您听见了吗，是战马……您听，好像是打北边传来的。”
“北……不可能……这才，这才几天，不，一定不可能……”
谢云川被两人紧紧围在墙角，身边的腐木在几人慌乱的步伐下响声大作，大大遮蔽了几人的耳力。
“二……二少爷，这战鼓……小的没听过，不……不像是咱们边军。”
另一人也颤抖着声音附和道：“对对对，二少爷，而且马蹄声也杂乱无章，显然是在溃逃，咱们败了，一定是，一定是北谷关破了，蛮子进关了！”
“咱……二少爷，方子哥，咱们咱们快跑吧……”
谢云川看着语无伦次的两人，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本就发软的双腿变得更加无力……
北谷关，父亲，母亲，大哥，自己全家上下二十四口全部都在关内，要是蛮子真破了城，且不说全城百姓会如何，单单是自己家里那座都统制府……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北谷关城头他也上去过，蛮子们叫阵时候用长长的竹竿挑起的边军士兵头颅他也看见过。
“剑呢，我的剑呢？”谢云川突然疯了似的朝两人喊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使他腾的下子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回去，我父亲还在里面！”
“二少……”
两人还想再劝，只听“唰~“的一声，谢云川拔出了腰间长剑，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冲进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