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微信响起一阵新消息提示音，一下紧跟一下。
晏小笛思绪撤出回忆，拿起手机，查看进来的消息。
进入界面，一眼看到那个头像时，整个人瞬间弹直：是楚子茗！
他连着发了一串图，每一张都是公寓的实拍！
晏小笛有些“受宠若惊”，楚子茗的这份热心，多少让她意外。
毕竟，在对他的既有印象里，从来就不属乐于助人那一挂。
最关键的是，这八张实拍，张张高清！
晏小笛每一张都瞧得仔细，每一张都忍不住放大近瞅，还未轮一圈，就听见又有新消息跳进来。
「你看看，这套中意嘛？」
晏小笛觉得手机有些烫手，便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回左手，还是选不定该拿哪个表情做回复……要不，索性就回个“可以”？
会不会太冷淡了些？
那就回个“不错”？
……
一通闷肚子的自言自语后，晏小笛决定先冷静，回复也更直接些：「请问，租金多少一月？」
对方秒回：「你看着给，我朋友人好说话」
晏小笛：「说个具体数，不然我也不好意思租。」
楚子茗：「2000？」
看到租金后面那个问号，晏小笛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租客，对方却在询问她这个金额的租金是否可以？
租房这块的预算，晏小笛原本是计划控制在月租3000以内。现在对方提2000，按照这八张实拍图里展示的整体环境，显然只低不高！
晏小笛有些不确定：「请问，这房子的位置在哪？」
很快，对方直接分享了一个位置过来，是云茂广场对面的一个小区。
晏小笛忽然有些诧异，云茂广场这个地段的房子，这种装修程度的，月租金只要……2000？会不会弄错了。
于是：「这房子2000？一个月？」
「高了？那给1500也行」
楚子茗微信发图前，大致做了下功课：云鼎小区这一块，六七十平米的公寓单月租金一般都在5000以上。
他们这一幢是6号楼，清一色的复式公寓，上下两层。
总面积超过100平。
上层卧室加衣帽间，下层客厅厨房加卫生间，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楚子茗想到晏小笛周日要做家教，兼职赚钱攒房租，想必手头比较拮据，按市场价报房租肯定行不通，指不定马上把人给吓跑了……
若说不用付房租，以他们俩的关系，也一样能分分钟把她吓跑。
权衡再三，他决定报个稍低的价格，这样既能试探到晏小笛租这套公寓的意愿，又不至于一开始就把她“劝”退。
「不是，低了……这公寓还是复式的？」
晏小笛后知后觉，反复查看几张实拍照后，惊觉房子的结构竟是分上下两层的，心里顿时咯噔一沉：楚子茗如此热心地把这样一套各方面都不错的公寓推荐给她，报的租金又偏低，为什么？
总不至于是看在短短一年的校友情意上？
「对，上下两层」
又是秒回。
晏小笛打字的手刚放到屏幕上，对方的新消息又跟着蹿进来。
这一次，直接是一条语音。
晏小笛眉心微突，视线落在那8秒长条上，两颊跟着起烫。
楚子茗的声音，她是熟悉的，下一秒却又觉得陌生十足。
点不点这条语音，左右两难。
这边还在犹豫点不点，那边又迅速追来一个问号：「？」
晏小笛咬牙，心一横，手指准确无误地落在8秒时长的语音上！
楚子茗带磁的低嗓，一下子从她的手机里响起：「房租你就给2000，给多了，我朋友不收，还是要还给你」
晏小笛两眼泛烫，右手悬在半空良久，落下，又抬起。
没有回“好”。
也没回“不好”。
回了一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一次，没有秒回。
晏小笛屏息盯紧屏幕，左手紧张地按住侧面的音量键，生怕屏幕会突然暗下去，错过楚子茗的回复。
“咻”——又一条语音。
「你别误会，王子乐拜托我的」
十一字，让苦守屏幕这一端的晏小笛，瞬间陷入一阵害臊中。
她的自作多情，透过这条虚拟的通路，被楚子茗一眼识破。
很明显，“你别误会”四个字，表明了他对她想入非非的解读，以及回应。
原来，社死，这种事，不一定非要现场，不一定非要面对面，不一定非要闹出动静……也可能发生在无声无息的微信聊天里。
譬如此刻。
就如此刻。
晏小笛无地自容，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熄掉，也不敢伸手把它重新按亮，生怕楚子茗会从里面忽然钻出来似的，当面看穿她的窘迫。
闭上眼，想起那天在车站，情急之下她对楚子茗说过一句“你别误会”……敢情他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把一模一样的话还给她？
楚子茗见迟迟没来回应，下意识关掉聊天界面，然后重新点开，进入。
终于蹦出一条新消息：「没误会。」
莫名觉得有趣，他正想回一句，结果紧跟着又跳进来一条：「帮我谢谢王子乐。」
被这么一“提醒”，晏小笛也想起来了。
第二次上门家教，也就是王子乐态度对她180度大转变的上上周，补课间隙，这小子有问过她是不是缺钱，她说是，他又问赚钱要做什么，她犹豫了下，答，想租个好点的房子……所以，楚子茗没有撒谎，他如此“关心”她租房一事，纯属是受王子乐所托。
果然是亲兄弟。
晏小笛跟着想起，同样的问题，上周日楚子茗在车站也问过她。
一样的直截了当，一样的毫不顾忌，一样的云淡风轻。
为什么就那么容易想歪？
晏小笛扪心自问，答案不言而喻，她无法装聋作哑，在自己那一片明晃晃的私心面前，楚子茗自始至终还是一个极度敏感的存在。
即便，现在的她，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晏小笛。
一个人独处时，晏小笛偶尔会认真回忆高三那年的自己，什么都可以随性而为的十八岁……喜欢楚子茗，就找各种机会出现在他面前。怕他还是注意不到自己，就变着法子刷在他跟前的存在感，比如一口气把楚子茗会参加的竞赛都报了个遍，然后一次又一次横扫冠军。楚子茗既然是上届冠军，自然无法忽视本届冠军……
真是疯狂，晏小笛，五年前的你，怕真不知道“脸”是什么东西吧……回忆总带余温，情志微凉之下只觉怅然，晏小笛收了收乱糟糟摊成一片的思绪，舒了口气，睁眼，侧头，瞧被她冷落一旁的手机。
对于有些人，就是不喜：一次聊天，是以自己发最后一句作为结束。
显得对方无所谓自己，所以不在乎自己的情绪，所以懒得圆满最后一个对话。哪怕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无多少实意的表情，都吝啬。
终究，是她自己情绪过多、过热。
单向错以为的暧昧气氛，一清醒就破。
所以，心境会上下起伏，只能自个受着。
「谢我就行」
……
晏小笛都已经不抱希望，放弃了，手机却再次“咻”的一声，着实把她吓得不轻。突如其来的倔强，让她忽然有种陌生的傲气：这一次，她想做那个“无所谓对方”的人。
五分钟后：「人呢」
……
一颗心明明想静，却总有不知情的人蹦跶出来无辜撩拨，晏小笛拿楚子茗没办法，也拿自己没办法，四仰八叉地盯着头顶的中式吊灯，心里给自己计数，算做是一场即兴的自我挑战：1、2、3……数到100，坚持不回复。
就当这次聊天已然结束。
又一个五分钟后：「睡了？」
噗嗤一声，晏小笛没忍住，笑出了声。
偌大一个卧室，心头的小雀跃不假：楚子茗，是想跟她聊天的吧？
再忍忍，如果她还是坚持不理睬、不回复，楚子茗是否还会自顾自发第四句？
楚子茗洗澡出来，带着手机，还是没刷出任何新消息……猜十有八九是睡着了……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人睡觉了。
晏小笛直到真正闭眼入睡，都没有等到第三个五分钟后。
连着几日，晏小笛都奔波于一次次面试中，基本上每天两场的频次。
大多她投的是美工岗位。
大学学的是设计相关的专业，大三时也曾动过毕业后自主创业的念头，可最终还是因为一些因素不了了之。
从小到大，晏小笛只保持了一个爱好，就是画画。
也曾想在这方面有更系统的学习，却不被晏殊看好，用她的话说，就是兴趣最好永保纯粹，若一旦与往后的生计挂钩，最初的那份欢喜或许就再也寻不回。
晏殊并不想唯一的女儿，未来某一日，会突然遗憾陪伴多年的爱好原来也不过是尘世里一件乏善可陈的俗事。
所以，晏小笛高中并没有走艺术生的路。
晏殊的坚持也并不无道理。
她说，人总要爱着点什么，尤其是一人独处时能真正伴在心灵深处的事，最值得爱。
晏小笛显然是听进去了，这番来自家长的金玉良言。
云华这个城市，多的是互联网公司，大大小小的，不计其数。
有的初创期刚起步，有的则已处于成熟阶段；有的在咬牙挺过艰难的瓶颈期，有的已濒临退出竞争惨烈的市场……
在一个年轻人都伸长脖子义无反顾往里面冲挤的大城市，诱惑遍地，机遇随时，当然，挑战也并驾齐驱。有人在这里跨越阶级，有人在这里安家落户，也有人折腾数年最终不得不放弃，节节败退，黯然离场……众生百态，都不过是与自己的一场傲气较量。
对于刚毕业走入社会的年轻人，这样的较量，更显年轻气盛。
骄傲也好，负气也罢，都是一次必经的修行。
在时间还允许各种试错的黄金年纪，义无反顾地一往无前。
晏小笛喜欢在街边看人群来往，看过客脸上敛着的那些情绪，看城市日出日落。偶尔会有自言自语的定论：她似乎并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种。
在这个城市扎根发芽，从未想过。
在这个城市闯出一片天地，未曾勾勒。
在这个城市鲜花怒马、烈焰繁花，没这心思。
但在这个城市，偶遇，重逢，一个人……晏小笛憧憬过无数回。
是吧，只要有一个理由，就能成全这场奔赴。
在这个城市，晏小笛就有了滞留下来的借口。
虽然，她早已不信奉成年男女的情感能多纯粹，即便有一张法律效益的证明傍身，任性起来照样可以随时来去自如，海誓山盟，契约诚信，通通都可弃。
晏小笛在成年男女身上，看到了爱这种东西的不堪一击。
她不想把类似性质的羁绊假设到自己身上。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再次踏入了云华这个城市。
这里，曾经生活过一个睁眼就瞧见一切美好的晏小笛。
借用他人的话，便是：“万物美好，我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