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朱砂佩上的蟒鬼
那日,陆知到底是忍住了没说。一连安生了许久,阿满眼见着便长出两尾。
阿满不止一次感叹,若早有陆知这圣体加持,估计此刻已经能独立化形了。
今天的月亮是上弦月,隐隐透出蓝色的微光来。
阿满说,“我已经知道陈奇就在明城,只待定位路段,即可启程寻人。”
陆知表面笑着,心里却直觉要出事。
但说不上来究竟何事。
闲着无聊,看阿满心情不错,陆知显出一丝狡黠,捡了个树枝扔向远处,喊道,“阿满!捡回来!”
阿满嗖一声窜出去,衔着树枝了才反应过来,佯装怒道,“我不是狗!”
怒完还无奈咬着树枝回来,陆知十分满意,哈哈大笑。
直到听见身后那声厉喝,陆知才发现自己的直觉有多准。
“陆知!”
神婆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后,阴沉着脸抄着法杖。
那法杖其实是根棍子,用来唬人的,没有法力,只能物理攻击。
陆知魂都要吓掉了。小时候被那法杖打过无数次,现在只要看到就会条件反射,大腿发软。
神婆其实看不见阿满,也听不见他说话。本来只是起夜,听见院子里陆知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于是她大怒,道,“能和狐仙链接了,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撞见你在这里偷偷修炼,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养你的钱?”
阿满立马挡在陆知前面,神婆伸手一抓,直接穿过阿满的身体,揪住了陆知的领子。
神婆一边骂着白眼狼,一边将陆知摔回藤椅上,陆知蜷缩着护住脖子和肚子,大腿和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痛。
也不知道抽了几下,神婆撒够了气,命令她明天就去出活,这才扭身回屋睡觉去了。
小院重回安宁,葫芦藤在月光下静静攀着。阿满蹲在陆知脚边,沉默不语。
陆知想跑。但她细想,阿满现在无法定位陈奇,跑了之后呢?怎么生活,钱从哪儿来?
阿满把头搭在陆知手上,陪她晒月亮算作安慰。
陆知倒是被安慰到了,冷静下来,舒展手脚,起身回屋。
她像完全忘了发生过什么,只抱怨:“好烦,不想出活。”
阿满瞧着陆知是心里豁达的,也不说刚刚的意外,只问:“为什么这么抵触出活?”
陆知漫不经心,没好好答,“钱又不给我。”
屋内,早在神婆嚷时,陆风就被吵醒了,听见动静,悄悄往陆知房间里放了一管擦伤软膏。
还是被神婆知道了。
料想到未来不会是自己和神婆天天共处,不会是自己受到神婆的夸赞,陆风回到房间,却是一夜未眠。
翌日,陆知跟着神婆出门,见陆风正要出屋,想打个招呼。
还未开口,就看见陆风穿着短袖睡衣,胳膊上有长长的血痕。
陆知急探身去问,被神婆一把拦住,“你第一天出活,就想害我们迟到?”
被神婆拖走,陆知抿着嘴一路无话,那两道血印子仿佛刻在了脑子里,神婆倒也忙着养精蓄锐,给陆知留了个清净。
这次的活还是村东头王家媳妇,例行驱鬼,拿着法器跳一段大神就好,简单极了。神婆如此叮嘱着,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和王家人打了声招呼。
王铁和王母见今天是陆知出活,面露疑虑。纵使陆神婆表相庄严,王母还是忍不住发问:“陆神婆,这不是小知吗?小知行吗?”
陆神婆卖了个关子,叫王母瞧就是了。王铁堵着卧室门,盯着陆知说,“要是我媳妇出什么岔子,别怪我不顾同村情分。”
陆知简直想翻白眼,说得好像他们原本有什么情份。
她偷偷和狐仙揶揄,“现在知道为什么抵触了吗?”
狐仙沉默以示认同。
王铁沉着脸打开了门,陆知一眼就看见王家媳妇背对着人,侧躺在硬炕上,被褥单薄,衣料粗糙,看着许久没有浆洗。
陆知心里更加恶心王铁,不尽心照顾,还做出爱妻的表象来给谁看的。
靠近王家媳妇,陆知闻到了股浓烈的臭气。
王铁在一旁捶胸,“几十个大夫来过,要么说是风热,要么说是气血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煎药下了一副又一副,钱花得像流水,就是不见好。”
怎么可能。陆知见王家媳妇穿着破烂麻衣一身寒气,看王铁反倒肥头大耳肉中带油,说出来的话恐怕没半点真。
狐仙问:“你感觉到了吗?”
陆知反问:“感觉到什么?”
狐仙叫陆知把王家媳妇翻过身,陆知照办,一时间臭味迸出,惹得神婆打了个喷嚏。
王铁和王母挂不住脸,想上前阻止,陆知一抬手,鹰眼扫视二人,生生吓退了他们。
她半点没被臭味影响,直盯着王家媳妇脖子上的朱砂佩,这佩虽已出裂痕,还是如同长脚的蛇般,牢牢扒在她的大动脉上。
“是这个。”陆知喃喃自语。
狐仙满意,陆知还是有些直觉的。那朱砂一看便被蟒鬼寄生,这佩应曾被仙人镇压过,如今不知是做了什么手脚,竟被邪气入侵到如此地步。光靠拿个法器跳来跳去,只能吊着王家媳妇一口气,根本除不了根。
陆知觉得不安,问王家人,“这朱砂是怎么得来的?”
王铁抢着答,“是我媳妇的嫁妆,祖传的宝贝,她不肯摘,我们不知道怎么来的。”
狐仙冷笑,对陆知说,“什么不知道,分明是叫巫师来请了蟒鬼附着。吸取女人的气来补男人的运,你瞧那王铁的样子便知,他在这局里得了多少好处。”
陆知一听气急,伸手就要摘那朱砂,还未碰到就见朱砂周围黑光隐隐,王家媳妇喉咙中传出骇人的痰声,眼皮下方眼动频繁。
王铁急了,上前就要拖陆知离开,被王母和神婆一人一边摁住。
王铁怒不可遏,王母不知他为何反应如此剧烈,对他说,“不要犯浑,眼见小陆神婆是有本事的。”
王母不知道?陆知来不及想,趁此时眼疾手快取下朱砂佩,扔到地上。朱砂未被摔碎,只有一条游蛇般的黑线快速从佩中脱离,穿进了墙壁,再也不见踪影。
王母瞪大了眼,神婆脸上显出笑来,上好的抬价时机。
神婆拉着王母大谈价格。王铁沉着脸听二人拉锯,狠狠剜了一眼陆知,甩手走了。
“想不到你还真有本事,当初我果然没看走眼。”神婆点着票子,一路合不拢嘴,“也该是你报答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陆知左耳听着右耳出,仍对那黑气心有余悸,但更令她倒胃口的还是人心。可陆知不得不承认,她感到心脏跳得更有力,更温热,有种兴奋的战栗感。
狐仙笑道:“你为何如此高兴?”
这是高兴?陆知怔怔地想,救人当然高兴。
阿满赞赏地看着陆知。修行便是要造福苍生,无罪之人应当被救,有罪之人亦然。哪怕人类再作恶多端,再贪、嗔、痴、慢、疑,也应有被拯救的机会。
今日若不是蟒鬼气散,王铁终会被反噬,不得善终。
只是陆知能从助人中得到如此高的能量反馈,的确让阿满吃了一惊。若从最开始就被爱着,陆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那你还想离开吗?”阿满问。
陆知犹豫起来,但说,“想。但是等你能完全定位陈奇再走。我想再出几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