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多子（5）
林遇之垂眸死死盯着手中的匕首，母马的一滴泪滴进了她的心底，荡起涟漪，迟迟无法散去……
旁边的主持仪式的郭刚弟见她没有动作，两条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不耐地催促：“请执刀人剖腹取子。”
一边眼神示意汤水，汤水见状，快走两步上前去抓林遇之，碎嘴低骂：“这贱蹄子，别耽误了我们家下胎生男……”
可甫一碰到林遇之的手臂，就感觉手掌被针扎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这是《神习典》基础技能教学里的【退避】，施术时身上肌肤会生出看不见的尖刺，由神力凝成，林遇之的神力属火，故而汤水在刺痛的同时还会有火燎般的触感。
《神习典》第一页就写了不得滥用神力伤害凡人，林遇之不知道这算不算伤人，但她实在没办法，此时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总归汤水只会感觉上疼痛，实质受不到伤害……
“不好了老爷！”
远处跑来一个布衣青年，高声叫着，身影挤进神台下的人群，激起又一阵的骚动。
“虎园出事了！”
林遇之闻言，心头一喜。
方才她没在台下看到杨凛等人，她就知道杨凛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拖着时间就是为了杨凛那头能顺利解决虎园。
一开始要把虎园解决了，是为了解除她猎虎这个环节的凶险，不过现在……
“郭老爷，你看，这虎园出事那可是不祥之兆啊！这说明什么，说明‘马虎神’因为我没唱够时间，祂生气了，这是神的怒火啊……”
“我看你们这下胎要生男的，啧，不容易咯……我诚心诚意帮你们了，这你郭老爷自己说的让我停，这不能怪我了啊。”
果不其然，说到男胎，郭刚弟变了脸色。
台下细碎的声音传来。
“是啊说不定真是时辰没够……”
“这虎园这么多年了没出过事怎么偏偏这回出事，我看这肯定是那郭老爷叫停吟唱整的。”
郭刚弟面上惊惶凝重更盛……任何事情都不能威胁到他家传宗接代！
“你，继续唱，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停下。”
“阿禄，随我去虎园看看情况。”
说完他就带着人走了。
林遇之如愿继续净化鹿蜀。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鹿蜀的身影又透明了些，林遇之忙给祂注入点自己的神力，口中继续吟唱。
鹿蜀逐渐凝出原形，和《山海经》里描述的一般无二，马的形，身上布满虎纹，尾巴是红色，马头是白的，仰天长号一声，发出的声音动听如歌。
这一幕肉体凡胎看不见，林遇之却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她第一次亲眼得见一只神兽的样貌，其震撼程度不亚于一觉醒来发现国家主席是她爹。
可下一秒，刚聚起的神兽魂体如泡影般，炸开，破碎，陡然消失在空气中。
林遇之愣住了。
杨凛等人赶来看见的就是鹿蜀消失的这一幕，与此同时，如花莫名的失去意识，瘫倒在地之前被周舟给接住。
周舟抬头示意他们先去找林遇之，自己留下查看情况，迟一点过去。
冯楚河为避免麻烦，干脆给神台下的人们施了个术，冻结了他们的时间。
待杨凛几人在她身旁站定了，她还愣愣地对着方才鹿蜀消散的地方发呆。
“林遇之。”
她闻声扭头，空洞的眼睛与杨凛的撞上，眨了眨眼开口。
“它……碎了。”
“我知道。”
“我也碎了。”
杨凛凝眸，不再接话，点点手腕召唤出面板打算问问照妖镜。
可平日里次次抢着预判的照妖镜此时没了动静，连如何召唤祂都找不到。杨凛有些不耐烦了，一只手在面板上胡乱的点。
“找我呢？”
周舟此时正巧背着如花到了神台上，闻声与他们一同望向声源处。
又是黑色的燕尾服加木质拐杖，没变过的西方绅士穿搭，这不俨然是方才费劲吧啦想召唤出来的人吗？
“鉴于你们第一次执行任务没经验，二郎神特派我来给你们进行收尾工作。”
照妖镜环视周围一圈，戴着白色丝质手套的手摸了摸后脑勺：“你们这不挺好的吗……”
“可是鹿蜀碎了。”林遇之心如死灰。
却见照妖镜“啊”了一声，作疑惑状。
“这不在这呢吗？”
祂手中拐杖磕在木质的神台上，下一瞬一旁的母马长吁了一声，伏倒在地。
在六双眼睛七个人的见证下，浑身雪白的母马产下一匹五彩斑斓的小马驹，再仔细一瞧……
正是鹿蜀！
林遇之眼中光又亮起，幸好幸好，她还以为她把事情搞砸了，见鹿蜀原来是以另一种方式新生，她的心便放下了。
人松快了，便有了心思注意身边人。
“哎！如花怎么了？”
周舟摇头耸肩，她也不知道。
理所当然的，众人的目光汇聚在摘了手套欣赏自己指甲的照妖镜身上。
察觉到视线，照妖镜无奈叹口气：“还是得我来吧，学好了，下次自己来。”
说是让他们学着，实际也就是冲鹿蜀杵了下拐杖，鹿蜀支起前蹄，昂头发出清亮的歌声，覆盖了整座山脉。
神台底下的人忽而全部躺倒，过了一瞬又转醒，起身后左右环顾，似乎在疑惑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思索了一阵便纷纷往自己家去，对神台上的人视若无睹。
“好了，现在他们这百年供奉的记忆都没了，从此就是普通山村老百姓。”
“除了……她。”
如花方才与台下众人是一起醒的，故而照妖镜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她笑容苦涩。
比起保留着记忆，她更希望像底下人一样，这样她就还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为什么？”她忍不住发问。
照妖镜没回答，撩起袖子看看腕表，神色突然着急起来，“哎接下来你们就把山海图打开就好祂自己会进去，完了之后你们就没什么事了可以回去休息了，哎哟我……时间要来不及了！”
“哦对了！这什么……如花，她以后跟你们一起修炼。”
话音刚落下，照妖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遇之回头，如花的头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你要回去看看你阿爹阿娘吗？”她蹲下身来柔声问。
如花回过神来，轻轻摇摇头。
“不了，总归我只是他们用来献祭的工具，说不定都把我忘了……”她顿了一下，“那个……对不起啊。”
林遇之知道她为什么道歉，支着膝盖站起来，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
一行五人带着如花回到迩城时正值深夜，街上一片寂静，路灯都照不亮夜的黑。
“你们饿吗？”冯楚河突然发问。
“有点。”
“有得吃吗现在……”
“找找看呗。”
这一找，就又逛到了美食街。
夜太深，号称不夜街的美食街都已熄灯哑火，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招牌。
“520烤吧？这什么奇葩名字……”林遇之眯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下一秒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啧，我喜欢，就这家。”
说完，她也不管其他人意见如何，揽上如花的肩膀：“在那个小山沟沟里没吃过烧烤吧，姐姐带你体验人生美味。”
如花有些怯懦地缩了缩肩膀，任由林遇之把自己拉进面前装修得“流光溢彩”的烤吧。
“凛哥，你说这阿遇怎么知道我们想吃烧烤的？”冯楚河附耳。
杨凛斜了一眼他：“想太多，她那是想尽快让郭如花适应我们山外边的生活。”
“还有，别叫人家阿遇。”
说完他自己就先迈步跟上大部队往里走了，留下冯楚河在后头。
“啧，这该死的占有欲……”
……
林遇之大概是有点社牛的，就等他们点菜这段时间，她就跟这烤吧的老板聊得有来有去，老板大手一挥要免了他们这桌的单，吓得她忙推辞不用，说下次再来打个折就好了。
“哎文山大哥，你这左手无名指上戴这么大一个金戒指，这店名还叫520，你老婆一定很幸福。”林遇之咋舌。
方文山，也就是这家烤吧的老板，此时正端着一盘烤肉往他们这桌来，闻声发出爽朗的笑。
“我没有老婆，但是我有爱人。”
众人疑惑，就见他目光飘向厨房。
把厨房与正厅相隔开的那堵墙被开了个窗口，窗前忙碌的身影察觉到视线，抬头与之对视上。
方文山歪了下头指向林遇之他们这桌，里头人会意，抬起左手，和方文山同样款式的粗版金戒指闪着光，却没他脸上灿烂的笑容耀眼。
林遇之心下感慨。
爱情的力量啊……
……
待众人吃饱喝足，钟上的时针已指向3又多出一半，他们勾肩搭背笑闹着往民宿走，林伽、冯楚河和周舟边走还边围着如花侃天说地，总逗得腼腆的她都禁不住笑出来。
林遇之在后头，走的比他们还要更慢些，方才吃得有点撑了不敢走太快。
不知是一样撑着了还是怎么，杨凛竟是和她一起落在后头慢悠悠地挪步子，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在这样的环境里，倒是一种奇妙的氛围弥漫开。
深夜的海风比白天凉多了，夹着水汽钻进毛孔里，总吹得人直打哆嗦，鸡皮疙瘩都出来，却又莫名的吹不够，这么凉爽的风，要吹一辈子才好。
可到了民宿跟前，前边嬉笑的几人却突然停了，一抬头才发现，明明是深夜，民宿却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