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多子（4）
几天前的夜里，她喝了阿娘端来说安神的热羊奶就沉沉睡去，再醒来，她发觉自己不在自己那装饰精致的卧房了，周围场景入目皆是破破烂烂，约莫是堆杂旧物品的房间。
她一开始又惊又怕，这像极了先前听阿娘讲故事的时候她说的被绑架的桥段，这怎么办……绑匪不会拿她去威胁阿爹阿娘吧！
很快她就发现，她想多了。
什么绑匪，什么被威胁，把她关在这里的就是她亲爱的阿爹阿娘！
从他们口中，她终于得知了自己这十八年金娇玉贵的生活是从何而来。原来，“马虎神”最喜欢有福之人，原来，把她娇养着是怕她的好皮相坏了“马虎神”嫌弃，不保佑他们生男胎了，原来……
原来她这十八年的敬爱孝顺都是一场笑话，她生下来就是要被献给“马虎神”的。
可是她不服，凭什么就是她？她这被献祭的命怎么可能是什么有福之人，既不是，那她才不要去送死。
这时屋子的破旧就成了便利，她翻出一柄断掉的匕首揣在兜里防身，又拿破木椅砸开了窗趁乱逃了。
再然后就是杨凛他们所看到的了。
“虎毒还不食子，这把自己孩子往虎口送的也是第一次见。”周舟吐槽。
林伽异常的沉默，可林遇之不在，没人知道她是为什么。
她眸中闪过坚毅：“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找阿遇，她那儿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真如她所说供奉必须继续进行，那她自己一个人落入他们手里……”
杨凛始终不发一言。
林伽见此有些着急了，阿遇说让她们来找杨凛，她们就真把杨凛当主心骨了，他现在不说话算怎么回事，不会不打算救阿遇了吧……
“你说句话啊……”她声线有些颤抖。
“锵——”
又是那炸耳的铜锣声。
锣声响起，说明……
林遇之要被献给“马虎神”了。
……
林遇之醒来时已经被绑在一匹白马身上了，她是被颠醒的，马匹驮着人，行走间有些艰难，想来这就是供奉习俗中所说的那个“怀孕的母马”了。
方才她被推出屋子，顺着汤水的意思往前跑，本来确实是打算出来找杨凛的，但跑着跑着不知哪里突然传来浓重的胡椒味，呛得她掩鼻咳了几下，缓过劲儿后再往前跑一小段，就突觉浑身无力，眼前一黑软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汤水依偎在郭刚弟怀里出现在她面前，郭刚弟的手还不安分地乱摸。
两个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上演这么活色生香的一幕，倒真不嫌恶心……
女主人公此时正牵着马呢，估摸着是如花的事没办好，这下逮到她了可算戴罪立功，下巴抬得高高的，从人群中穿过，好不威风。
林遇之低头看一眼自己被麻绳绑着的双手，麻绳粗糙，磨得她手腕一片红，估计再一会儿就得出血了。
“汤阿姨，真聪明啊，还知道往我手上抹迷药啊，你说要是献如花的时候也这么聪明，怎么至于让她逃了啊？”
提到如花，汤水恶狠狠地回头瞪她一眼，冷哼一声：“少在这阴阳怪气，要不是你这女娃子谨慎过头，我哪还用演那一遭哦，浪费我一床被子，新换的嘞……”
“你也别想着怎么逃跑了，我跟你说哦，没用哦，再绕过一条巷子就到神台咯，你还是好好祈祷上山去猎虎有命回来吧。”
林遇之闻言笑笑，没说话。
汤水没听到动静，回头狐疑地睨了她一眼，被抓去喂老虎还这么气定神闲……
怪哉，怪哉！
不过这女娃子怎么个想法可与她无关，把她送上神台，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想到这，她又恢复了那副威风样，口中还吹起小哨。
那林遇之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这还是她第一次骑马，感觉还不错，回去之后可以报个马术课。
其实关于这个“马虎神”是什么，她已经有了些猜测——
既是山海图指引，那祂肯定是山海经里的异兽，又有利于生育多子多孙的功效，还长了一身虎纹，尾呈赤色，叫声悦耳……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杻阳山的鹿蜀。
知道他们的任务有关《山海经》之后，她特意去翻了几遍《山海经》。
关于鹿蜀，《山海经》中如是记载：
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下边注释：大概在现在的广东连州附近，上古时有一座杻阳山，山中有一种神兽，叫做鹿蜀。它的样子很像马，却长着白如雪的脑袋，火焰般红色的尾巴，身上还有老虎一般的花纹，叫声悦耳就像是人在唱歌。将它的皮毛佩戴在身上，就可以多子多孙。对于重视家族绵延的中国人而言，这确实是一种难得的神兽。传说明代崇祯年间，有人在闽南地区见过它。自此之后，鹿蜀的踪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由此可见，当初在闽南见到鹿蜀的那个人就是这郭家的先祖了。
既然是鹿蜀，那这“马虎神”应该没什么危险，有危险的是身下这匹母马，还有虎园那些老虎。
她不知道这些老虎是否有妖能，如果是虎妖，那她的胜算微乎其微，如果是普通的虎，一两只的话她能应对，多了以她现在的修炼水平来看。
早登极乐吧……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杨凛那边，只要他也想明白“马虎神”是什么，那他就能知道林遇之短时间内并没有危险，转而去想办法解决了虎园这个大麻烦。
这么思索着，不知不觉间到了神台，她连马带人被牵上去，面朝祠堂背朝人。
神祠沉重的木门被“吱呀”推开，露出里头三炷香供着的虎纹马皮，就这一眼，林遇之就确定了眼前之物是鹿蜀。
手腕上传来灼烫感。
神台一侧，郭刚弟扬声念着祭祷词。
趁他们不注意，林遇之悄悄竖起一只手指，指尖金红的火苗窜动，靠到腕上的麻绳，顷刻间便烧了个精光，烟都没冒一点。
她点出面板，索性没人看得见，她也不加遮掩。
一点开，照妖镜迫不及待又钻出来念稿子：
“净化受人间污浊恶念污染的山海异兽教程——”
“万物有灵，山海一心，山海有恙，盼众灵归……”
林遇之跟着默念，暗暗记下。
等照妖镜念完，身形消散，郭刚弟的话音也刚好落下——到唱词环节了。
供奉仪式里没有要求唱什么，林遇之灵机一动，把方才刚从照妖镜那学的净化咒用婉转的声调唱出。
一个字转了八个调，她就不信还有人能听出来。
事实证明确实有效！
林遇之肉眼可见的，在黑气萦绕的鹿蜀皮前边，有光点汇聚，渐渐生出形来，再慢慢凝实……
可祂方凝了一半，身体还有些透明，林遇之就被叫停。
郭刚弟给台下骚动的众人的解释是——林遇之不是村里人，拖久了怕她跑了，故而把吟唱的时间缩短，直接进入剖马食子的流程。
林遇之被汤水粗暴地拽下来。
发现她手腕上麻绳没了，汤水愣了一愣，手上动作不停，把她扯到神台中央，口中念着：
“绳子没了都不跑，存心找死的咯，真是怪哉怪哉……”
林遇之手中被塞了一把匕首，她抬头，望见白马眼中落下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