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主仆契结成
说出这句话后,沈无崕挺直的脊背就弯了下来,他低下头,任两滴泪落下,掉到地面再也看不见。
父亲还在时,即使生活再苦再难,也没有想过要将自己或家人典卖了。
父亲走了,母亲也保留着这种世家骄傲,宁肯去干零活,也不愿意卖身为仆。
妹妹病得严重时,母亲实在是无法了,起了把她自己先卖了为妹妹治病的念头,只是妹妹去得太快。
妹妹的死成了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母亲是因为心里太悔恨,把尊严、骄傲看得太重,因此才让女儿丧命,而让她郁结的心情更添愁绪。
今日自己献身为仆,也算是了了母亲的心愿,让自己以后不会留下遗憾。
但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如同自己被魇在了厚厚的软被之下,没有空气,没有光亮,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手脚还无法动弹。
沈无崕一直低着头,努力地压制着汹涌的泪意,即使要被捉去当娈童,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桑乐安看到沈无崕这副样子,心里有点难受,她“咪呜”一声,跳到霆渊怀里,又爬上他的肩膀,像个围脖一样圈住霆渊。
霆渊心知这是女儿在撒娇,桑静姝也捅捅他的腰眼。
又疼又痒的霆渊:我媳妇和女儿心地好善良。
“咳咳”,霆渊假装轻咳两下,对着沈无崕说道:“我们会对外告知,你是小女的玩伴。其他事情外人不必知晓,你只需护好小女便可。”
言下之意,是帮沈无崕瞒下了他为仆一事。这也是霆渊退让的极限了。
沈无崕是个聪明人,明白这样对他,已经算是最好的安排,当即将额头贴到地面,闷声说道:“平安多谢大人体恤,谢过夫人,谢过……小姐。”
“起来吧,你先去治伤,你母亲那边我来安排。等你伤好后,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多谢大人,平安告退。”
沈无崕咬唇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霆渊将绝暝喊了进来,吩咐了几句。
出了车厢的绝暝将沈无崕往背上一甩,说了一句“抓紧了”,就绝尘而去。
马车又动起来,向着边界方向赶去。
许是要到宵禁了,街上没几个人,也没什么灯光,只有皎洁的月光,不吝惜自己的清辉,洒落在大地上。
桑乐安的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是该替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改变而心生愉悦,还是该替美强惨的沈无崕掬一把同情之泪。
安静片刻,车厢里响起桑静姝的声音:“夫君,主仆契和鸣玉的誓约有什么不同吗?”
霆渊微微一笑,耐心答道:“鸣玉是主动向女娲娘娘起誓,有月光和星辉做见证,这个誓言无法解开,她到死都要忠于这个誓言。违反誓言的代价就如她的誓词一样,会不得好死,魂飞魄散,永不复生。”
解释中的霆渊看着女儿娇憨的样子太过可爱,伸手将她的一只小爪子握在自己手里,继续说道:“主仆契要双方自愿,要讲明生效期限,可以终断,可以续期。在契约生效阶段,为仆的是不能反抗主人的,主人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但主人的修为如若太过低于仆人的,提出的要求会被仆人拒绝,仆人要受一定的反噬。”
桑静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夫君还是替那孩子考虑过了。”
不等霆渊回答,桑静姝又说起赵府那个“找死”少爷的恶行,桑乐安禁不住困意,在爹娘的絮叨中睡了过去。
一个月后的一天,霆渊从外面回来,迎接他的是一团白绒球,他两手一张,任那团白绒球扑进了怀抱,父女俩相视而笑。
桑静姝跟在后面走出来,惊奇道:“安安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今日回来得早。”
“沈无崕来了,今日便给他们结契。”
说着,霆渊带着他们往前院走去。
前院书房,绝暝守在门口,见霆渊几人走来,向后退一步,让出大门,躬身行礼:“见过大人、夫人、小姐。”
霆渊和桑静姝点点头,走了进去,门关住,绝暝依然守在门口。
进了屋,桑乐安一眼看到站着的沈无崕。
经过一月的休养,沈无崕胖了一点,个子也高了一点,收拾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不似上次见时,袖子快到胳膊肘,裤边到了小腿处,身上还有好几个补丁。
今日的沈无崕,终于有一点十岁小小少年的朝气。
五官轮廓分明,浓眉星目,肤色如浅浅的小麦色,现在已经可以看出,长大以后,他会是多么吸人眼球。
沈无崕向着霆渊几人深鞠一躬,“平安见过大人、夫人、小姐。多谢大人的安排,我母亲现下很好,医士说她有望多活几年。”
霆渊摆摆手,让沈无崕起身,回道:“等你有了修为,再为你母亲寻来延年益寿的丹药,活过百岁也不是难事。今日由我施法结契,等我女儿年满二十岁以后,再由她决定是否续契。三日后,我会为你解除封印,你尽快开始修炼。”
为了在结契前彻底让沈无崕放心,桑静姝补充道:“一月前,赵太尉被弹劾,国主大怒,命严查彻查。果然查出不少龌龊事,赵家有关人等已经下狱,等待判决。”
沈无崕又弯身下拜,“平安谢过夫人。”
桑乐安在心里撇撇嘴,这小孩哥性格真倔,换了别人,早就五体投地,满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什么的,他只会说一句多谢大人,多谢夫人。
霆渊带着几人,走到书房里间。
里间有一张小榻,一个衣柜。
霆渊打了个响指,衣柜上原本的两个扣手,幻化出两只兽头。
两只兽头长得一模一样,既像龙又像狮子,看起来威风凛凛。它们一起睁开眼,用同样的声调、速度开口道:“大人安好,夫人安好,小姐安好。”
桑乐安已经玩过多次,并不觉得稀奇。
沈无崕心里却很是震撼,短短一月,他见识了很多新奇的术法和玩意儿。
即使在幼年,他也没有见过这许多。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霆渊嗯了一声,衣柜化成两扇大门,向里推开了。
几人走了进去,大门又变作衣柜的模样,静止不动。
霆渊让桑乐安和沈无崕分别坐到两个画着奇怪符文的图形里,叮嘱两人说:“你二人只需平心静气即可,不可心带勉强。取眉间血时有点痛,忍忍很快过去。”
两小只乖乖点头。
霆渊盘腿坐在两小只的前面,双掌一合,拍出一道雷光,指向屋顶。屋顶开出一个奇怪形状的洞,月华和星辉如一条汇合的光练,迤逦而来,很快爬上了霆渊三人。
桑静姝离得稍远,看着那三人身上都泛着淡淡金色的光,像是三个小金人,不,是两个,还有一只小金猫。
嗯,明日就用金色的琉璃锦给安安裁条小裙子。
桑乐安和沈无崕沐浴在月华和星辉里,好像置身温暖的阳光下。
霆渊做出一个捧的姿势,一幅卷轴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然后缓缓打开,随着霆渊嘴唇翕动,卷轴上渐渐显出字来。
等字迹全部显出,卷轴飞到桑乐安和沈无崕的上方,无风微动。
霆渊隔空用指尖戳了桑乐安的眉间一下,逼出一滴血,血滴飞到卷轴的落款处,发出一道白光。
又去取了沈无崕的一滴眉间血,同样落在卷轴上,发出一道白光。
两道白光相融后,消失在卷轴上。
卷轴自动合上,消失于金光之中。
金光黯淡下来,逐渐消失,屋顶关闭。
霆渊笑笑,说:“起来吧,契成了。”
桑乐安正要纵身起跳,突然感觉整个空间好像被强按下了暂停键,她惊愕地看着自己变化成前世的样子,爹爹和娘亲还有沈无崕正被慢慢虚化。
她的心头涌起一阵恐惧,即使在前世临死前,今生被掐脖子时都没有的恐惧。
她不能控制地发出一声尖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