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公堂六月飞血
“就算你有这工牌,也无法证明是在你家门口捡到的,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捡到。
假设如意赌坊的人真的出现在你家门口,也无法证明是他们带走了你夫君。你可明白?”
“大人,民妇不明白!我夫君为人老实,从未与任何人结怨,除了欠赌坊的高利贷。不是他们,还会有谁呢?”
“大胆!”郝县令拍了一下惊堂木,“本官刚才已与你讲明,要有实质证据。你这是妄自揣测!
本官念在你已受了二十棍,且丈夫失踪情绪受到刺激,姑且网开一面。跪恩退去吧,本案不再审理!”
“不行啊大人,大人不帮民妇,民妇不走了!”
官府是窦婵唯一的希望,此刻唯一的希望即将破灭,窦婵只能无奈地耍起了赖。
“放肆!”郝县令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再藐视公堂,将把你打入大牢!”
“民妇就不走,民妇只求大人能帮我寻找夫君,寻找我这孩儿他爹!”
“来人哪一一把这贱妇押入大牢!”郝县令发火了,从来没有百姓敢挑战他的权威,今日这贱妇是第一个。
话音刚落,两个衙役就要去拉走窦婵。
“大人等等,请容我与我孩儿说两句话!”
郝县令静默不语,那两个衙役自然也停了下来。
“娃啊,你过来!”窦婵对着旁边的一个小男孩说道,那小男孩飞快地跑到母亲身边。
“娃啊,娘无法为你爹做主,你要好好活着,长大为你爹娘报仇!娘……娘我实在没办法了……”
窦婵贴着小男孩的耳朵小声说道,之后环顾一周,眼神充满绝望,猛的推开了小男孩,一头撞向公堂的大柱子。
顿时,公堂之上,六月飞血。
不是下雪的雪,而是流血的血。
可是,这血与雪又有何区别呢?同样是让人感到冷。一个是身体的冷,一个是心灵的冷。
心灵的冷,要比身体的冷,冷得多,冷得好多好多。
你看这血,顺着柱子流下来,一点一滴,滴滴充满控诉,却毫无声音,无声地控诉。
“娘——”小男孩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整个衙门里的人都愣住了。事情来得太突然,谁也想不到会这样。
围观审案的百姓马上有人小声地哭起来,接着缀泣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眼眶泛红,连最冷漠的大爷都掉下了眼泪。
而小男孩的放声大哭,更把悲哀的气氛推向了极致。
这一次居然意外的,没有衙役去制止小男孩的哭喊。郝县令在错愕之后最先反应过来,转头向师爷耳语了几句,率先离开了公堂。
“娘——娘——”小男孩一声声地唤着他的母亲,他除了哭,除了唤他娘亲,他不知道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与生俱来的亲情,强烈的依恋,都在这一刻,声声的哭喊里。
这哭声把还在睡懒觉的逸歌吵醒了。他不知道庄严肃穆的衙门,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而且是如此的哭法。
他连脸都没洗,就循着哭声找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他顿时明白了什么,不禁眼眶一红,眼前一片模糊。
这可是衙门呀,给老百姓主持公道正义的地方呀!
他们……不,我们……我也是,是干什么用的呀!
逸歌怒了,他恨公堂之上挂着的牌匾“正大光明”,他恨这群不学无术只懂吸血的衙役,他恨给他发俸银却把百姓推入火坑的县令,他恨自己的冷漠与无情……
两排衙役中,有两个也露出了哀伤的神色,但更多的是无动于衷,还有一个好像在笑。
见得多了,做得多了,也不觉得惊奇了。
去催要赋税的时候,拿走百姓家里唯一的一口大锅,男主人抱住衙役的大腿哀求宽限时日,当时可以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出去,现在凭什么伤心?
第二次去要赋税的时候,前些日子被踹的男主人已是脑震荡,也找不到他家里任何值钱的东西,只能猥亵了女主人好一阵才舍得离开,现在凭什么伤心?
都做了那么多坏事了,现在凭什么伤心?
……
师爷眼瞅小男孩哭了好一会儿了,便走过去对他说道:“小孩儿,别哭了,我们才好安顿你娘!”
小男孩抬起头来,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大人。
他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逼死他娘。
他想不明白,他爹为什么就不见了。
他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但他毕竟哭累了,哭声也小了些,但仍止不住眼泪簌簌的往下流。
逸歌出于心疼,走过去想拥抱一下这个小男孩。刚碰到小男孩的身体,那小男孩立马就抓住逸哥的手臂,拼命地咬了下去。
“哎哟!”逸歌忍不住喊了疼。武林高手也是会疼的好不?
逸歌疼得冒汗,一个几岁的小孩咬起人来居然这么疼!
咬吧,咬吧,幸亏咬的是我,如果咬的是别人,说不定会被一脚踹飞。
咬得越使劲,我内心的愧疚,多少才能减轻一些。
后来是官府出钱,把窦婵的尸体草草葬了,小男孩被送进了县里的福利机构寄养。
这个福利机构叫吉祥童苑,专门收养本县的孤儿,由如意赌坊的老板郝尚仁出资修建并提供经费。
说来好笑不?父母被害死了,自己却接受了仇人的救助。
一个坏人做了十件十恶不赦的大坏事,总想着做一件好事来弥补。
好像因为做了一件好事,神明就会忘记他做过十件坏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