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心神不宁
甄嬛已经已经换下了代表嫔妃身份的宫装，换上了青灰色的尼姑装，没有脂粉钗环，如此素净，反倒更衬出她容色本就过人。
她素手抚摸过碎玉轩的一砖一瓦，一石一木，最后停在院中的海棠树下。
沈眉庄和敬妃携手而来相送，面上一时又喜又悲。
“一早得了消息，说皇上下旨让你不必出宫修行了，留着宫中宝华殿带发修行即可，还以为是讹传。”沈眉庄松开了敬妃的手，急不可耐的奔上前与甄嬛交握在一起。
“嬛儿，你不知道，得知这个消息我有多高兴。”说着，又淌起眼泪来。
甄嬛也红着一双眼睛，十分动容的攥紧沈眉庄的手，“如今我能留在宫中本是高兴事，姐姐怎么反倒哭得这么伤心。”
沈眉庄拿绢帕拭了泪珠，哀叹道，“虽是在宫中修行，可终归也是修行，我心中总是担心你的日子不好过。”
敬妃也在一旁红着眼，见二人越说越伤心，便上前劝道，“两位妹妹不要伤心了，总归是在宫中，无论担心还是挂念，眼下都有一个照应，日后也方便常常去看望。”
二人擦干了泪，深情款款凝望着对方。
“敬妃姐姐说的对，眉姐姐日后若是想嬛儿了，可以来宝华殿看嬛儿。只是皇上如今恼了我，为了不连累姐姐，姐姐还是少来为好。”
沈眉庄面色不悦，沉声道，“高兴时宠你，不高兴时便丢在一边，今日是为了一件衣服便如此降罪与你，又怎知明日不会因为一支簪子处置了我，要这样的恩宠来做什么？”
甄嬛还欲再劝，可几次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今她正是对皇上心灰意冷之时，看透了皇上的虚情假意，眼下连自己都劝不了，要如何才能劝得了旁人呢？
“那在这宫中，眉姐姐便要小心提防陵容和祺贵人了。”
沈眉庄不解，可看向甄嬛那张认真的脸，却还是下意识答应下来。
刚想问问原因，槿汐便在一旁催促道，“娘子，日后还能相见，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妥。”
甄嬛将自己宫中伺候的人分别送入了沈眉庄、敬妃和我宫中。
“正好我最近心神不宁，想去宝华殿上一炷香，一同去吧。”
沈眉庄急走两步，追上甄嬛。
我回头看向红着眼，挂着泪的小允子，淡淡道，“回宫吧！”
回到承乾宫，我便一头栽入梨花树下的摇椅中。
小诺子和小允子相见，欢喜的直要抱在一起。
“你们兄弟二人往日不在一处当差，难得有时间见面聊天，今日便放你二人个闲，去歇着吧！”我将护甲摘下，端起石桌上的酒杯，似又想起什么，吩咐道，“玉树，拿些银子给小诺子，让他好好请自己的兄弟吃茶喝酒，庆祝一番。”
我坐直了身子，将酒倒入喉中，反转酒杯，一滴清酒“啪嗒”滴在石桌上，浸出一朵小花。
“也当我给你的见面礼。”
我将桌上的白玉酒壶拿起，递向小允子。
“承乾宫的梨花开得好，这是今年新开封的梨花酿，便赏了你，和你哥哥拿去喝吧！”
小允子和小诺子齐齐躬身行礼谢了赏，双手托着酒壶下去了。
秋日的微风似有寒意，可此刻阳光正好，吹着倒也不凉，很是舒服。
芝兰从小厨房端着托盘出来，在石桌上又放下一壶新酒，两盘小菜。
“冷酒伤胃，小主吃些菜垫一下。”
她将银筷递到我手中，又转身去斟酒。
玉树从殿内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件披风，趁着仔细为我披上的动作，在我耳边小声道。
“江福海死了，慎刑司的嬷嬷收了钱，倒是认真办事，酷刑用了个遍。奴婢和小寿子去看了一眼，身上连一块完整的皮儿都没有。”
我随便塞了两口菜，便举起了酒杯。
“是吗？这样最好，按我之前的吩咐，将尸体运出宫，五马分尸，丢下万丈悬崖。最好，将他摔成肉泥，再分辨不出是个人。”
咬牙切齿之间，我心中的畅快却很快散开，融为浓浓的悲哀。
将杯中酒倒在梨花树下，我低声呢喃，“福星，你看到了吗？”
“如果你看到了，今晚便入梦陪陪我好不好！我在这宫中，孤单的厉害。”
眼前渐渐模糊，只剩浸湿一片的土地，和空空如也的酒杯。
“我忘了，我忘了，你是不能喝酒的……你是不能喝酒的……”
我似醉了，可我好似又没喝几杯酒，怎么会醉了呢？
“玉树…芝兰…快拿了铲子来，将这块土铲走，福星是不能喝酒的。给他做些肉羹来，他喜欢吃肉羹，要鸡胸肉和鱼肉混在一起的……”
我等了一会儿，好像又没等。总之，没人给我递铲子，我便徒手刨去了那些沾了酒的泥土。
耳边忽然传来不真切的惊呼。
“小主，小主，您这是做什么呀！”
“小主……”
“快扶小主进屋，小主怕是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的很。
再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
皇上坐在我的床前，手中还捏着一方素白的帕子，那是玉树才给我绣的。
“怎么睡得这样不安稳，一个劲儿的哭，看得朕心疼。”
我才反应过来，向脸上摸去，果然濡湿一片。
福星，你为何不入梦来陪陪我？可是已经重新投胎，做了别人的小猫？
这样也好，若是你早就投胎去往来生，如今你也该三岁了，不被困在紫禁城中，不必受牵连戏剧般失去生命。
这样也好……
我呆愣的擦去眼角心流出来的泪水，木讷答道，“许是做了个伤心的噩梦，却不记得梦到了什么，眼下醒来，也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皇上俯身认真看着我，语气中含着明显的心疼。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也不要害怕，朕在这里，绝不会有人伤你。”
我面上似是感动，心中却毫无波澜。
几乎是下意识动作，待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起身紧紧拥着皇上，口中二字呼之欲出。
“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