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先知
屋内杏仁茶香浓的味道萦绕在我和安陵容的鼻尖，我看着碗中莹白如玉的杏仁茶，兴致极好的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杏仁独有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中，唇齿之间皆是醇厚浓郁的香味。仔细品来，还有芝麻、桂花的香气。
安陵容攥着手中的勺子久久未动，良久才十分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为何？”
我不解，亦不知她所问的为何是指什么。
为何要给甄嬛送杏仁茶，还是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借她的手，暗害甄嬛。
一时猜不到她口中所问的是什么，我便只能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看向她，眼中含着求知求解的意思。
安陵容眼中此刻含了屈辱和受人胁迫的泪水，无力反抗让这泪水显得更加惹人怜爱，可不知是因为倔强，还是性子里的傲气，让她含着盈满眼眶的泪水，却不肯落下。
“你为何总是做出令我无法理解的举动，为何……为何如此执着要害莞嫔腹中的孩子。是为了如今唯一空悬的妃位？还是担心莞嫔也生下一位阿哥？为免日后相争。还是为了皇上的恩宠？”
说到最后一句，她似乎也觉得，我不像是为了皇上的恩宠，所大开杀戒之人，便讪讪改了语气，继续道。
“你知不知道，自从你诞下弘之后，后宫之中有多少人盯着承乾宫，皇后更是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你和弘除之而后快。可你却不想着如何自保防身，如何才能在明枪暗害中保全自己的孩子，而是卯足了劲儿的想着对付莞嫔腹中不知男女的孩子！”
“你和莞嫔究竟有何仇何恨？竟然能让你狠得下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毒害她腹中之子。虽然我私心里不想承认，可却也无法否认，你确实如同惠嫔所说，是宫中少有的良善之人，可为何……”
为何我却不肯放过甄嬛，不肯放过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挟了她，为自己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去害她昔日的好姐妹。
“皇后何时停止过残害皇嗣？”
我不咸不淡的反问一句，平静的仿佛在问“你今日可用过午膳”？
“我若是要防着皇后，怕是要终日不眠，也不可能防得过来。”
安陵容跟在皇后身边这样久，早已知晓这后宫为何一直没有新生的公主皇子降临。自然，也早已不可能双手干干净净。
只是她心中也厌烦了这样无休无止的算计和斗争，我虽逼迫她，可她总归在我身上体会到过无需条件的善意和帮助，所以她心中肯信我的善良，才会有眼下这坦诚相待的一刻。
更何况，我从不曾像皇后那般，在安陵容面前扮演过什么贤良淑德之人，虽常常拿了她母亲来要挟她，可也不过是捏准了她会关心则乱，也没有和我对赌的资本罢了。实际上，我从未伤害过她母亲一分一毫，反而告知家中善待接济。
相信这些她从收到的一封封家书中，也早已有所了解。
与其说安陵容是受我胁迫，不如说是安陵容为了她还报我保全她寡母的恩德。
眼下听我如此反问，安陵容瞬间忘了自己那些不甘和不解，那些复杂到无法言说的情绪，只惊讶的呆呆望着我，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
我点点了自己的眼睛，又点点自己脑子，最后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眼睛能看到表象，可表象往往会骗人，脑子会思考，可思考往往有偏差，再者，人心隔肚皮，你永远也想不到，表面笑脸相迎之人，背后是如何恨毒了你。而我却是最信自己的直觉。眼下看来，我的直觉不曾骗我。”
“你诈我？”
安陵容眼眸中中满是被人反将一军的茫然，随后怒气冲冲的反问了我一句。
我倒是不曾见过安陵容如此生气的模样，毕竟她方才苦口婆心的说了那么多，也是为了我好，不想我一朝行差踏错，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其中，是否有自己的算计我不得而知。毕竟如果我死了，夏家便不会再接济一个无关之人的母亲了。到时候，一个孤寡母亲要如何生存，而她又要如何联系她的母亲？
我并没有诈安陵容，也不曾套的话，可我只能让她这样认为。因为我无法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
我似姜太公钓鱼般，胸有成竹的点点了头。
“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你也要效仿吗？”
安陵容攥紧了拳头，似隐忍着怒气，可看向我的眼中隐隐带着期待，也有着恨铁不成钢之意。
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只垂下眸子看向碗中乳白色的杏仁茶，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
“御膳房今日给碎玉轩送去的膳食里有一道芭蕉炖猪骨汤，最是滋补。”
安陵容木讷的张了张唇，随后还是没忍住，蹙着眉道了一句，“芭蕉性寒，孕妇如何能食用？”
我将桌上盛放桃仁的碟子推到安陵容面前，目光沉沉，没有半分情绪波澜的看向安陵容。
“你当真不肯收手吗？若是谋害龙胎之事一朝事发，到时后悔也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我摇了摇头，“你既然信我是良善之人，便应该知晓，我做什么事，都有我自己的理由。这件事不会事发，不会不成。若是次计有意外，那唯一的意外，便是安妹妹你……”
四目相对，我一字一句道。
“不！肯！帮！我！”
安陵容放在桌上的手指蜷缩后退半寸，时间仿佛静止。
终究，她还是端走了那盘甜桃仁。
屋内寂静下来，只余留一室杏仁独有的苦涩味道。
害了甄嬛，我良心难安，可若不为福星报仇，我一样良心难安。
左右都是难安，不如为福星报了仇，再夜夜难眠，日日不安。
以后青灯古佛也好，事发被打入冷宫，凌迟处死也好，我都不后悔。
只是对不住我的弘。
希望李知扶的假死之药是真，到时候可以将弘带出宫中，去过寻常人，平安健康的一生。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算计阴谋，每天最烦恼的不过是，银子和明天的早饭。
我捏起桌上的甜杏仁放入口中，莫名觉得十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