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阿哥
已经到年下了，每年宫中这时都是最热闹的。尤其昔日的华妃娘娘，定是要裁制新衣，在打造一套新首饰的。
可惜如今，因不知悔改，变本加厉纵火碎玉轩。此后，紫禁城中，是再也见不到那位凤仪万千，嚣张跋扈的华妃娘娘了。
我看着窗外即将接近黄昏的日光，恍然想起，我初入宫闱之时。
那时候，我日日夜夜的噩梦，都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华妃娘娘，是又厚又长的木板，一下一下打在我身上，梦中我张大嘴巴，可喉咙中似是被一片无声的白色笼罩，发不出半丝求饶的声音。
即使是在梦中，可痛感那样真实，恐惧那样惊心，粘稠的血液沾染满的下半身，与御花园红火似云的枫叶连在一起。
有时就这样死了，有时却是走马灯一样的画面在眼前乱晃，就这样瘫在一处凄冷的宫室里，老死宫中。
如今，这场噩梦竟然就这样结束了。
“莞嫔去冷宫了？”
“是，不知莞嫔娘娘在冷宫和年氏交谈了些什么？年氏竟然生生撞墙自杀了，死得十分惨烈。”
玉树为我捏着腿，听小禄子说到此处，手上的力气忽然重了一下。
“别怕。”我伸手安抚的拍了拍玉树的后背，又转头问道。
“厦公公可还说别的什么了？”
“没了。”
小禄子摇摇头。
我轻叹一口气，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年氏是个傲气的，不见皇上圣旨怎会赴死？皇上是个念旧情的，这事千万告诉厦公公管好自己的嘴巴，可别不小心让皇上知晓了。”
“可偏偏莞嫔见了年氏之后，年氏就死了。年氏生前，莞嫔就与年氏水火不容，娘娘您说，会不会是莞嫔逼死了年氏。”
玉树小声猜测道。
“真是担心有人会这样非议，本宫才嘱咐厦公公千万不要一时疏忽，将此事说给了皇上听。”
我面上担忧的叹一口气，看向眼珠一转的小禄子，知晓他明白了我意思，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小主……”
宫中谁人不狠呢？谁的手上又干干净净，不染一丝血迹呢？只不过是没人摊到明面上来罢了。我知晓这个道理，九子夺嫡的皇上也知道这个道理。
宫中尔虞我诈的事情还少吗？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皇上根本无心理会。可偏偏甄嬛将华妃这事搬到了众人面前，逼皇上不得不处置了华妃，皇上处处留情，甄嬛就步步紧逼。
如今华妃已死，死者为大。华妃做了再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归根到底都不曾伤害了皇上不是？华妃对皇上可谓是用情至深，面面俱到，皇上没有办法不念着昔日明媚活泼的华妃。
“我没事，母亲还在缝制肚兜吗？”
玉树笑道，“是啊，小主绣工不好，只能夫人多做两件了。”
“母亲从家中绣的那些已经足足够穿到孩子长大的了，天色已经晚了，再做下去怕是要伤眼睛。随我去劝劝母亲。”
这日天晴，左劝右劝没有劝住母亲，我便和母亲在宫中找了几个绣样，准备再绣几件肚兜。
“小主，襄嫔娘娘殁了。”
我颔首，早已料到的事，没什么值得惊讶。
“倒是可怜了温宜公主，小小年纪失了生母，真是可怜。”
“听说莞嫔娘娘已经求了皇上，将公主过继到了端妃娘娘的名下养着。”
端妃娘娘是好，只是不知夜深人静时，温宜公主是否会想起那个一心为了她的母亲——曹琴默。
“听厦公公说，皇上还有意晋封莞嫔为莞妃，惠贵人为惠嫔，安贵人为安嫔，欣常在为欣贵人，于二月初二行册封礼。”
芝兰扁了扁嘴，那模样分明是在为我委屈，明明自己小主才是辛苦怀着皇嗣的那个，怎么皇上执意晋封了莞嫔？
“这是件好事，你去库房里寻些好的贺礼，待晋封那日给几位娘娘、小主送去，也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小禄子颔首退下了。
母亲手中的活计不停，“早就听闻莞嫔娘娘受宠，如今才算得见，这样也好，娘娘不是最冒尖出头的，我与你父亲才能安心。”
我含笑道，“母亲倒是从不指望我一朝扬眉吐气，带着咱们家鸡犬升天。”
“我和你父亲，都只盼着娘娘平安快乐。”
母亲腾出来拍了拍我的手。
“眼看娘娘已近临盆之期，就不要再操心其他事了。”
——
元宵佳节这天，我一早起来口中馋的厉害，吩咐了芝兰给我煮了碗元宵。
可还没等到元宵煮好，我便感受到腹中阵阵疼痛和收缩之感。
“小主！小主要生了！快传李太医来！”
玉树大喊一声，整个承乾宫的人忽然都动了起来。
我躺在床上，一手中攥着被褥，一手紧紧抓着母亲的手。
原本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已渐渐沙哑，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娘娘，用力啊娘娘！”
“娘娘……”
四周声音嘈杂，我死死抓着被褥，脑海中只留下一个声音。
我真的没有力气了，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妧妧，调整呼吸，用力，我的妧妧……”
这个称呼我入宫后曾听过数次，可唯有从母亲嘴中喊出来时，我才觉得亲切。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浑身脱力时，才终于听见一道划破痛苦的嘹亮哭声。
此刻，我像只搁浅的鱼，奄奄一息；又好像忙碌了许久，终于可以片刻休息，只想沉沉睡去。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李知扶让我别睡的声音，可我实在撑不住了……
再次醒来时，承乾宫内已经掌了灯，光影绰绰之间，一群人围在我的床边。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妧妧，你终于醒了！”
皇上那张脸近在咫尺，我下意识的微微侧头。
“皇上…孩子呢？”
耳边这时传来齐声的恭贺声，“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诞下一位阿哥！”
阿哥！我忽然感觉肩上一沉，只觉得这深宫生存，以后只怕更加艰难了。
“妧妧，你为朕诞下了一位阿哥！这是朕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