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 章 秋菊
“臣妾思念太后，食不知味，自然是瘦的。”
太后笑着嗔我一眼，扭头向竹息道。
“瞧瞧，人虽瘦了，可还是这样油嘴滑舌。”
闲话一阵，太后才切入正题，满面担忧之色看向我，问道。
“那药当真伤了你的根本？养了这样久，太医可说有没有回旋的办法？”
我对上太后的眼神，她的眸底带着隐隐的期冀神色。
于太后而言，皇家枝繁叶茂是第一要紧的事情，我若无法生育，便成了这深宫的无关紧要的一个人。
她也不会再费心将我引荐给皇上，毕竟我无法诞育皇嗣，还要皇上在我身上费心费力费时间做什么呢？
“臣妾不敢欺瞒太后，太医也已经尽力了。”
我隐晦言至于此，便垂首做伤神状不再开口。
太后惋惜的叹出一口气，原本与我交叠的双手分开，只在我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好孩子，你也莫要太过伤怀。若是你日后觉得膝下寂寞，哀家也可与皇上商议，将没有额娘的皇嗣过继到你名下，也算全了你的子女缘分。”
我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可落入耳中，倒真切生出几分受宠若惊来。
“太后这样心疼臣妾，费心为臣妾周全，臣妾却无以为报。”
我擦去眼角滑落的泪珠，眉眼间是说不尽的感动，只身跪在地上，情真意切道。
“只能日后更加勤勉侍奉太后，还望太后不嫌臣妾粗笨才好。”
太后挥手让竹息将我扶起来。
“好好的，莫哭了。哀家若是嫌你烦，当初就不会让你进寿康宫的门。”
在寿康宫用了午膳，伺候太后歇下午睡，我才与玉树离开了寿康宫。
宫中时疫忽起，人人开始自危。
往日殿内的花香消失不见，空气中遍布焚烧草药的味道。
日子长了，宫中的杂役宫人病死的越来越多，皇上没日没夜的待在养心殿，愁得人都瘦了。
“小主，这是今日太医院送来的草药。”
小禄子身后跟着小诺子和小康子抬着满满一筐草药。
“嗯，拿下去焚烧了吧！承乾宫里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我挥挥手，打发了人下去焚烧。
秋菊将沏好的茶水放在我身边。
“芝兰和玉树呢？怎么今天没见她们两个？”
我抬头看向她，不曾想她忽然不加遮掩朝我咳嗽了两声。
我这才注意到秋菊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莫不是已经染了时疫！
我反应过来，连忙用手中绢帕遮住口鼻。
“小主恕罪，奴婢近日染了风寒。”
她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可我心中却是不敢疏忽的。
“既然染了风寒，怎么不好好歇着？小寿子。”
“奴才在！”
小寿子听到我喊他，抡着小胖腿连忙进来，手中还拿着未来得及放下的草药。
“去派人请太医，秋菊身子不适，怎的还让她出来伺候，传出去让人以为我不体恤下人呢！”
小寿子闻言狐疑的看向秋菊。
“是，奴才这就去。”
胖乎乎的身影飞快跑远后，秋菊依旧跪在地上。
“身子不适就别跪着了，赐座。”
我甩了甩袖子，看向她。
“奴婢不敢。”
我没有接话，就静静看着秋菊低眉垂首的跪在地上。
“奴婢愧对小主厚待，可奴婢姐姐身在景仁宫，我与姐姐自小在这深宫相依为命，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姐姐受苦，只能……”
我冷了眉眼看向她。
“只能来害我是吗？”
我看着哭得泪如雨下的秋菊，长叹一声，心中怨恨和怜悯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最终化为绵延的无奈。
“若你肯向皇上指认，我或可饶你一命。”
秋菊含着泪，咬着唇，呜咽摇头。
“奴婢已经身染时疫，必死无疑。决计不能再牵连害死姐姐，便是奴婢肯为小主，向皇上如实相告，最终也不过是，我姐妹二人做替死鬼。”
“奴婢从前只在绣院做事，日日辛苦劳累，羡慕姐姐在皇后身边做事，体面。可姐姐却说，贵人身边做事虽然体面，个中心酸却是不能向外人说道。”
秋菊许是烧的厉害了，身子匍匐在地上，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从前。
“后来奴婢被召到皇后身边，以为自己也得了赏识，能做个体面奴才，可竟是以姐姐性命相挟，皇后就那样端庄的坐在金黄的凤椅之上，笑得那样亲切。”
“可奴婢姐姐却含着泪跪在奴婢身边，头都磕破了求她，说自己妹妹还小，做不得这么危险的差事，她愿意自己来贵人宫中，监视贵人。”
“皇后连眼神都没有给姐姐一个，只笑着看着我，问我愿不愿意，那一刻我才知晓，姐姐口中的辛酸。日日午夜梦回，我都记得那日。那日……她身上穿着淡青色的旗装，上面的凤穿牡丹还是我绣的，一针一线，数个日夜……”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一同咳出来。
良久，屋内才恢复寂静，她已经仰面躺在了地上，我清清楚楚看见她面上挂了笑。
“后来，我来了贵人宫里，我以为日日似那日，可未曾想，这竟是我最快活的日子。贵人虽防着我们这些新来的，却从不克待。”
“前些日子，贵人还说要跟我学刺绣，没有一点架子，总是和我们说说笑笑的。我才知晓，这宫里还有这样轻松的活计。”
“可我到今天也没教会贵人一个绣样……”
不知何时我脸上挂了泪，我只记得，自己向秋菊说了一句。
“我不会向皇上诉说此事，害了你以命相护的姐姐。”
李知扶跟着小寿子迈进承乾宫时，秋菊已经在我面前咽了气。
“人人避之不及之事，小主怎么反倒让微臣来沾染呢？”
李知扶只远远瞧了一眼咽了气的秋菊，便蹙着眉头，一脸埋怨看向我。
“医者仁心，李太医。”
“微臣有心无力，这身染时疫之人已死，小主还是快些让内务府人安置吧！”
李知扶拧着眉，这话都是闭气说的。
“小寿子，去安置了吧！”
我抬眼看向立在一旁的小寿子，淡淡吩咐了一句。
小寿子将秋菊盖上白布，拖离了殿内。
不过一趟请太医的时间，我已经觉得周身开始发冷。
“李知扶，我觉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