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章 莲子心苦
梨花落尽时，皇上再次来了承乾宫。
“这是在做什么？”
我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锄头脱落掉在梨花根部的土地里。
“朕不是说过，私下里免了你的礼数。”
皇上托住准备俯身行礼的我，绕过我去看梨花花坛里的景象。
“妧妧这是在……葬花？”
该怎么向皇帝解释呢？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模仿黛玉葬花，可皇上根本不知道黛玉是谁，《红楼梦》是他儿子在位时的作品。
我讪笑着拍落手上的泥土，回答皇上的疑问。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臣妾想着左右不是被小禄子他们清扫了去，怪可惜的。还不如葬在树底下，来年或许可以再回到枝头之上。”
皇上拨弄了两下锄头，翻看了一下已经粘上泥土的梨花。
“这说法倒新鲜，朕第一次听说，本以为你是个娇憨的，不想却总能给朕惊喜。如今看来，朕的妧妧也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
他直起身子，轻甩手中的玉串后，拉住我的手。
“此等雅事，朕陪你一起。”
福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头扎进了地上堆好的花堆里。
一时间，承乾宫的宫院内，尽是欢声笑语。
“夏日炎热，宫中也就你和莞贵人还能静得下心，做这等雅事。”
我勾唇看向皇上，撒娇道。
“皇上这人都站在承乾宫了，怎么还惦记着旁人，臣妾不依呢！”
皇上十分受用后宫中的女人因为他，做出这些争风吃醋的小女儿姿态，此刻笑得皱纹都舒展开来。
“这种拈酸吃醋的话，也就你会当着朕的面说。”
皇上干燥的指腹捏住我脸颊的软肉，语气中带着宠溺。
“回屋去吧！虽然已是夕阳西下，可暑气还是难耐。”
屋内放着冰，确实是比院中凉爽不少，皇上一进屋，便一气呵成盘腿坐在了榻上。
芝兰和梅儿奉上茶点后便退下了。
“这茶是冰的？”
皇上白嫩的手指与青花瓷的茶盏十分相衬，倒是与他苍老的面庞有些反差。
“是，泡好的茉莉茶放凉之后放入冰里镇着，喝的时候最是解暑。也是臣妾自己贪凉，皇上喜欢吗？”
榻上的人又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妧妧巧思，自然上佳。”
喝吧，老登！窜死你！
我心中恶狠狠，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娇憨模样。
“妧妧日常穿着总是淡色，喜欢的花，也都是淡然悠远之花，倒是与明艳长相颇有反差。”
是啊，因为这副身体，换了一个芯子。
如果还是原来的夏冬春，我猜她会和华妃一样，喜好奢华穿戴，喜欢色彩艳丽的张扬之花。
也会像祺贵人般，虽然愚蠢娇憨，但却实在美丽，是个实打实的笨美人。
可她的身体里的灵魂如今是我。
“‘茉莉一如知我意，并从轩外送香来’。臣妾希望臣妾便如这茉莉花一般，知晓四郎的心意，在四郎需要臣妾时，携香而来。”
当夜不出意外，侍寝的是我。
入宫之后，我侍寝的频率比我的姨妈还规律。
一个月总会有两次，一次是皇上翻牌子，另外一次，是皇上突然来了承乾宫。
不显眼，也不被冷落，恰好的仿佛是数字五，及格分六十。
不过皇上来承乾宫用膳的次数，我就摸不清，有时一个月会有半数来用午膳，有时一个月只来三四天。
我在紫禁城的日子，好似找到了一个平衡。
一直到圆明园避暑时。
暑气酷热，鲜辣的菜色总显得腻味。芝兰便煮了清淡微甜的莲子羹给我吃。
凉爽的冰借由风轮，迎面送来徐徐凉风。
“你倒会享受。”
皇上又是这样，没有通报，来得无声无息。
“‘偷得浮生半日闲’，臣妾不过躲懒罢了。皇上怎么突然来了？”
皇上像一只有了愁心事的橘猫，深呼一口气盘腿坐在榻上，目光幽深。
“妧妧的母亲待你们兄弟姐妹如何？”
我心中“咯噔”一下，想起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微妙关系。
我轻微摇头，装作没有听出皇上话中的深意。
“臣妾没有姐妹，只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父母对哥哥们一视同仁，只格外对臣妾偏疼了些。”
皇上抬头看向我的眸子黯淡下去。
“是了，朕忘记了。”
忘记了我与他是不一样的。
说完，似是缓解气氛般干笑了两声。
我端起桌上的莲子羹，递送到暗自感伤的皇上手边。
“皇上尝尝这莲子羹，芝兰做清淡饮食也有一手呢！”
碗中的莲子随着皇上搅动的动作若隐若现，终于，皇上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神色随着咀嚼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
“确实不错。这莲子将心都去了？”
“莲子心苦，臣妾怕苦，皇上是知道的。”
皇上点点头，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勺。
“是啊，莲子心苦。”
他沉声重复着，又像在说，“怜子心苦”。
每每这时，我总会对这位高高在上，却又敏感多疑的皇帝，产生丝丝心疼之意。
我悄悄摆动榻上的逗猫棒，将趴在一旁的福星逗弄到皇上身边。
福星扑着逗猫棒追到皇上脚边。
“喵～”
福星向来最通人性，此刻应该也是察觉到了皇上情绪低落，不再追着逗猫棒，而是蹲在皇上身边，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皇上的膝盖。
皇上将手中的莲子羹放下，一边摸着福星的头，一边用玉串穗子逗它。
“咱们福星也喜欢在额娘身边是不是？”
万物有灵，福星此刻像是听懂了般，看着我，干脆利落地“喵～”了一声。
皇上一扫脸上的阴霾，目光柔和的看向我。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给福星带来一个弟弟妹妹？”
我只感觉到脸瞬间变得滚烫，都怪这夏日燥热。
“青天白日，当着福星的面，皇上竟然戏弄臣妾！”
“此刻朕不是皇上，独是妧妧的四郎。不过是情难自抑罢了。”
皇上腾出一只手向我伸来。
“朕时常想，如果朕不是皇帝，只是一个闲散王爷……”
皇上没有继续向下说，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好像忽然能明白为什么甄嬛会喜欢皇上了。
一个坐拥天下之人，他爱你时，可以将你捧上云端，一切面面俱到中又让你觉得自己是个例外，自然是让初出闺阁的小女儿家怦然心动。
只可惜，我是重活一世之人。比起皇上一时兴起的喜欢和爱，我更享受他的宠爱能给我带来的好处。
高位的尊荣，华丽宽敞的宫室，以及任性放肆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