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仁慈与君威
他的话里虽带着笑音,却难掩其中苦涩。
“苏州举子案的真相也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这个公道,不仅仅是给蔓蔓,也是给举子案中惨遭荼毒的所有考生。柳相明了。”
商宴没说话,只是继续朝前走着,临出门时,商宴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空旷的大堂里,柳相拿着那纸书信,身影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单零。
出了柳府,商宴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临近子夜时分,街上已经没有任何行人的踪影,黑沉沉的街巷在雨夜里格外瘆人。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皇叔又该担心了吧。
商宴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刚迈出步子,头顶却适时遮过来一把纸伞。
商宴谨慎的回头看去,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师父,你怎么也来了?”
商宴又惊又喜,一双眼睛里都泛着光。
楚依安则显得要从容许多,他撑着伞,看着商宴淡淡勾起唇角道。
“我来接你。”
楚依安虽是这样说,浑身却带着雨夜的潮气,想必也是在外面等了许久。心里明白,商宴却没有追问,只是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雨下的淅淅沥沥,二人并排走在寂静的街巷里,门户前挂着的灯笼光芒微弱,雨滴打在纸伞上,巷子里只能听见二人行走的汲水声。
或许是这氛围太过安静,商宴忍不住开口道。
“师父,你说为什么世人总是会被各种枷锁所束缚呢?哪怕是在太平时期,他们也过得那样辛苦,甚至相爱的人也不能在一起。”
闻言,楚依安转过头来,商宴低头看着水花迭起的脚下,并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似乎,只要沾染上了怨愤和仇恨,人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说着,商宴抬起头来,却见楚依安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俊美的侧脸清冷至极。
“人本就如此。”
“只要心里有了欲念,就注定会痛苦。权势,情爱,仇怨,都不过是求而不得,作为过客,我们无法干涉他们的抉择。”
“哀他人之不幸切莫恸己之伤悲,这是恒理。”
见商宴情绪低落没有说话,楚依安又缓缓道,“不过,西征的这些日子,你似乎也成长了许多,这是好事。”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商宴浑身起了个激灵,她急忙支起耳朵,眼睛亮闪闪的追问道。
“皇叔真的是这样认为吗?”
然而话一出口商宴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当即蔫了下去。
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楚依安眼尾勾勒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是。”
楚依安目视前方,嗓音在雨水的沁润下格外温柔。
“面对许多事情,阿宴比我期望中的还要聪慧,果敢,有担当和魄力。虽然有时候难免会感情用事,但结果也不算太糟。仁慈与君威并行,这是我教不了你的。”
听着楚依安的话,商宴耳尖微微发红。
雨声覆盖了整条街巷,但她身上却滴雨未沾。
“风雨似乎变大了,看来我们得走快一点了。”
楚依安出声提醒,商宴顺从的点点头,右手却悄然抓住了楚依安的衣袖。
雨夜里,只剩师徒二人撑着伞越走越远。
暴雨又接连下了好几天,二人也不得不在客栈多停留些时日。
在此期间,楚依安身体明显恢复了不少,心情好时也会与跑堂交谈上几句。
这日,天刚放晴,商宴便跟着楚依安去集市上采买物资。
由于章台县周围的路并不好走,刚下完雨,山路湿滑,于是并没有挑选马匹,只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
以两人的脚程,约摸走上个三两日就能赶到官道驿站,到时候换上马匹,路程就快上许多了,不出半个月就能抵达奉安。
临行之前,商宴原本想与轻烟道个别,但又怕触情伤感,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而别。
她将那封书信留给柳相,也是为了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苏州举子案需要真相,而真情也不该被辜负。
若是柳相能大义灭亲,她或可保他一条性命。
毕竟,黎家满门的血债冤屈,总需要有人去填补。
离开章台县,进入官道以后,一路就通畅了许多,接连下了几场大雨,天气也不似之前酷热,所以赶起路来也不那么辛苦。
期间正好遇上一队官兵骑驰而过,身上还背着公文,似乎去往的正是章台方向。
商宴察觉到了一些古怪,但也没功夫多想。
几天后,两人赶到了下一个州县,毗邻的就是苏州,但因为苏州多水路,商宴等也不想多浪费时间。
毕竟离他们坠崖失踪已经过去月余,龙撵班师回朝也近小半个月,就目前来看,奉安那边还算风平浪静,就是不知道苏白是怎样稳住朝堂上那些老骨头的。
商宴一边喝着茶一边寻思着,午后的小县城似乎也有些倦意,茶馆里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说书的先生也正打着瞌睡。
为了不引人注意,师徒二人都一切从简,尤其是楚依安,穿着身皂白的素服,墨发也用木簪挽了起来。可哪怕他只是坐在那里闭日养神,浑身也像散发着令人瞩目的辉光。
好看却又危险,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百无聊赖中,商宴盯着他长长的睫毛,一时有些失神。
正数到第十二根睫毛时,楚依安突然睁开了眼,商宴躲闪不及被他琥珀色的眸子紧紧攥住,只能尴尬的咽了咽口水。
“若是觉得枯燥,可以去外面街市上逛逛。”
楚依安说着,若无其事的抿了一口茶水。
“正好可以再备些干粮。”
“啊?可是这包里的干粮还够我们赶两天路呢。”
商宴有些疑感。
楚依安又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道。
“这些你不爱吃。”
想到她赶路时肚子常被饿的咕咕叫,商宴顿时窘得无话可说。
明明日夜兼程赶路也很费体力的好不好。
商宴暗自咕哝着。
这个时辰街上并没有什么商贩,商宴也对那些粉黛钗环没什么兴趣,正意兴阑珊的逛着,却突然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