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由恨难生爱
迷香……
林笙瑶思忖道，难怪这些男的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就被杀死了
但宋仁心与前几个死的不同
像王有钱那类年少有为的大多身强力壮，用迷香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理所应当
可宋仁心是个年过半百的快要枯竭的老人
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使用迷香？
除非……凶手根本没有完全的胜算可以杀了他……难道……她是个女人！
“公子。”林笙瑶的思路被打断，她感觉自己正剥丝抽茧般地靠近真相
清心开口道:“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林笙瑶连忙应道:“好，你忙去吧。”
清心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我们走。”林笙瑶冲着身后的两个人说道
灵犀:“不再等那位夫人出来了吗？”
“等。”林笙瑶眼里射出寒光来，“但是不是在这等。”院子里的人哭个不停，吵的她有点头疼
“我们去院外等她。”
吊唁完的百姓要回家时，她就不信那位夫人不出来送他们
——
日头西沉，天色已近黄昏
前来吊唁的百姓在宋府哭诉了一天的衷肠后陆陆续续地往家走去
林笙瑶，顾知行和灵犀三人靠在宋府的正门旁，看着一个接一个面色悲怆的人离去
等到早上那位老妇依依不舍地被她儿子搀扶着最后一个离开时，宋府的下人关上了大门
林笙瑶:……
一天，她等了整整一天
那个宋夫人居然真的没出来送客
“草。”林笙瑶低咒一声
顾知行偏头:“要草做什么？”
他和她等了一天，也没见那个女人再出来过，只是他耐心非常好，一点也不觉得烦躁
“干你。”林笙瑶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随便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绕着围墙看了起来
顾知行:？
干我干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灵犀。”林笙瑶踩着一块石头，看着高度刚好，对着灵犀说道:“你在外面等着，天黑之前我一定会出来带你回家。”
昨天没有泡药浴已是耽搁一日了，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影响洗髓
要不是衙门只给了三日时间，她至于这么火急火燎吗？
“好。”灵犀看着她又准备翻墙的动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还真是到哪都不走寻常路啊
林笙瑶摸上墙砖，回头冲顾知行说道:“跟上我。”
她至少得带一人进去，好彼此有个伴
蹬腿翻身，林笙瑶利落地翻了过去
顾知行看着眼前的墙，咬了咬牙，纵身翻了过去
他这辈子还没翻过别人家的墙头
顾知行落地，只见林笙瑶狗狗搜搜地弓着腰
“你翻墙的动作还真是熟练啊。”顾知行觉得自己的用词很委婉，她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都不能用熟练来形容了，而是专业
林笙瑶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提防着宋府的下人发现他俩，但骨子里的本性没变:
“嗯，所以你以后就别想什么红杏出墙的事了，你出到哪，我翻到哪。”
顾知行沉声骂了一句:“厚颜无耻。”
二人摸索着进了宋府的书房
一路上，宋府的家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个人也没有
林笙瑶推开书房的大门，一股子书卷香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
她偏头去看了眼桌案，上面摞了小山一般高的还未处理的案卷
看来宋仁心确实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勤于事务，忙于劳作
“有人来了。”顾知行低语随即拉着她的手就把她塞进了书房的衣柜里，然后自己长腿一迈闪身进去
衣柜门刚关上，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
林笙瑶还处于事发突然的紧张中，她咽了口唾沫看着昏暗衣柜内顾知行严肃认真的脸，莫名地心安起来
他反应真快
“进来吧。”萧羽落语气淡淡，对着身后的衙门一把手说道
捕头跟着她，走到木椅旁，二人相继落座
林笙瑶缓过神来，把身子凑近了衣柜门
她原本溜进来就是为了找宋夫人的，没想到误打误撞碰见了这一幕
“他生前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这了，你们有什么想搜的尽管去搜吧。”萧羽落坐在木椅上，举止投足之间尽是不在乎的语气
捕头闻言，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
“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是专程来找您的。”
萧羽落的心猛地一紧，找她干嘛？又是官府那些高官派他来慰问自己的吗
她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大可不必
“什么事？”
孙捕头看她漠不关心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我今早来的时候跟您说过案子有了进展，就是那迷香，您可还有印象？”
“嗯。”
“我们原本以为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想就着那迷香在市面上进行比对，然后顺藤摸瓜地把凶手找出来。”
“然后呢？”谈到这，萧羽落总算有了点反应
“但是……我们比对了全城所有卖香料的店里的香料，都没有找到一种与这种迷香味道相同的。”
“直到一家百年老店的店主认出了那香气，是来自三十年前世面上盛行的女子用的香粉。”
原来那香，只是普普通通的香粉中加了几味使人意识模糊的香料
萧羽落瞳孔骤然收缩，三十年前
“所以我们想知道，您与宋大人喜结连理正好三十年，可曾知道他三十年前有过树敌？”
三十年风霜岁月，期间还经历了穹洲大陆战乱纷飞的二十载，早已是物是人非
许多人的生命留在了那场战乱里，京城乃至城下都经历了一次大换血
如今就是想找到更多的知情人也只怕是大海捞针了
萧羽落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三十年都不曾放过宋大人，还有许多其他这时期风头正盛的人才，想必这个人在当时的年代也是一代天骄吧。”
只有站上过顶峰才知晓上山的路有多难走
同样的，所有被杀害的人都有一个特性——年少有为
即使是宋仁心已是年过半百，他在三十年前也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如今更是极获民心，仕途大好
只有同样少年得志的人，才会在跌落神坛后对同类人产生憎恨与厌恶
我知你似我，可我此刻却不如你
这便是他们整个衙门以及整个民间所调查且深信不疑的方向
一场来自失落者的嫉恨报复
萧羽落的嗓子就像是被灌进了水泥一般，肺里的话撞在坚不可摧且密不透风的墙上，一个字节也发不出来
她根本听不见孙捕头之后的话，她只听见了他那一句:三十年前树敌的人来复仇
“宋夫人？”孙捕头看着她渐渐苍白的脸色，顿时从座位上弹起
“我知道您和宋大人夫妻情深，提起他的死您很伤心，但是逝者已去，生者安息，您不要太过为难自己。”
萧羽落颤抖着牙关送他最后几个字，“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孙捕头不由得感到失望，但他还是宽慰她道:“没事，即使线索中断了我们也会全力追查凶手，还有两天，两天之内我们一定把他抓到！”
萧羽落死死地抓住椅子，刻出抓痕来
孙捕头看她情绪如此激动也不敢再多说下去了，起身抱了个拳和她拜别便匆匆离去
林笙瑶和顾知行在衣柜逼仄的空间里靠的很近，温度渐渐升高
三十年……林笙瑶喃喃道，一个曾经得过志的人真的能忍受平庸三十年才来报复当期的意气风发者吗？
这该是有多不甘，多嫉妒……
书房内，萧羽落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片刻后
“吱呀——”老旧的书房门再一次地被推开
林笙瑶又往前凑了凑，靠近门缝借着房内明亮的烛光看去
一个头发花白，体态肥硕的女人走了进来
“小姐。”老人张开嘴，慈祥又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萧羽落仍然未动
女人叹了口气:“夫人问您什么时候回家去。”
即使萧羽落已年过50，但她的父母仍然尚在
宋仁心一死，她便成了寡妇，而萧府只有这一个女儿
娘家和夫家，她如今都可以选择一方留下了
萧羽落冰封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裂纹
她微微抬起头，忽而说道:“文妈，30年了。”
文管家听她家小姐这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一句并没有愣住，反而立刻叹了口气:“是了，三十年了……”
萧羽落流下一行泪水，这是她继宋仁心死后流下的第一滴眼泪
文妈继续说着:“宋先生已经死了，您还愿意留在这吗？”
愿意？萧羽落凄然地摇了摇头，她一直都不愿意，只可惜没人问过她
“他死了。”她开口，“世人皆道我与他恩爱有加，伉俪情深，可文妈——”她又落下泪来，“我一点也不难过。”
与他在一起的三十年，她从来没受过一点苦，宋仁心记着她的喜好，迁就她的习惯，孝顺她的父母
这么多年来，他待她比待他自己还要好
正如他三十年前说过的那样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小姐，”文妈看着她，她此刻只流着泪，神色并没有多哀伤，可她知道，萧羽落已是伤心欲绝
“这么多年来，您内心对他一点爱意也没有吗？”
萧羽落闻言，笑了起来，泪与笑一同在她脸上绽开:“爱意？心中若都是恨，如何靠他这日复一日的赎罪来养出爱意来？”
他用了三十年，终究还是没能走进自己的心，如今他死了，也没机会继续赎清当年的罪
“告诉母亲，我不回去了。”萧羽落擦干眼泪，继续说道:“我累了，要休息了，你走吧。”
她站起身越过文妈，推开书房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文妈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当最后的筹码——生命也消散，却仍是得不到她的一丝怜悯时，她便知道
死与死不同贵，注定了爱与恨也难同类
那个人，还是小姐心中无法超越的存在
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