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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童话里迷路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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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公的眼眶又湿润了,他吸了吸鼻子,接着说:“我每天都在牵挂着她们娘俩。那天,在干校里监管我的一个士兵退役了,他叫夏长生,人比较本分,我把家里的地址给了他,托他顺道去我家里,帮我看望一下她们母女。”

    “等到我能回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年。蔚然她果然没有熬下去,邻居说她寻了短见,孩子却下落不明。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她把孩子托付给了夏长生。”

    “可是我就不明白了,要说夏长生夫妻俩养孩子养出了感情,不愿意把你妈妈还给我,这个可以理解。”

    “可是我的朵朵明明就是夏长生从外面抱回的孩子,夏家村里的村民,怎么也坚持说孩子就是他们家的呢?而且有个大嫂还煞有其事的说,孩子出生的时候,她们几个就在场呢?”

    我接着他的话说:“这个我知道,我阿婆对我说过。那天阿公是深夜抱着孩子回到家里的,所以进村时,村里没有人看到。”

    “当时阿婆和阿公刚好也有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女儿。就在阿公带妈妈回家的那天夜里,我阿婆的女儿因为发烧,没有及时找到医生,夭折了,当晚就埋了,没有人知道。所以村里的人都把妈妈仍然当成了他们家的女儿。”

    周老,我的亲外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真是巧了,怪不得我问不出来呢!”

    我从阿公的嘴里,又一次听到了“真是巧了”。是啊,真的是巧。就因为这一个“巧”字,才有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的故事。

    “你外婆闺名是郑蔚然。”阿公又说,“所以我刻了两个字母z。”

    我看他看着钢笔的眼神满含深情,就说:“阿公,这支钢笔,就放你这里吧,比在我手里有意义,也算是个念想。”

    他欣慰地笑了,说:“也行。等哪一天我去找马克思报到了,这支钢笔就还由你放着吧!这可是咱们家的传家宝呢!”

    说是传家宝,其实这支钢笔,也只是他和我外婆的旧物。

    另外的子女是他和另一个女人,也就是周沫沫的奶奶生的,这支钢笔于他们而言,没有丝毫的意义。

    不过只要他老人家高兴,他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想到周沫沫的奶奶,我轻声问他:“那个,您的老伴,也就是周沫沫的奶奶,她怎么没有和你生活在一起呢?”

    听到我的话,阿公神色黯然:“她呀……她是我恢复原职之后,组织上又派人给我安排的。她带过来一个儿子,后来又生下一个儿子,就是沫沫她爸和她大伯。前几年,她也走了。”

    “对了欣欣,过几天我们就回京城里去,你和咱们周家的人都认识一下。”

    这么看来,那天在医院里,在周沫沫的病房外面,和郑铭轩一起说话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应该就是周沫沫大伯家的儿子。

    如果阿公是在我妈妈五六岁时获得了自由,那么他即使出来后立马结婚生子,周沫沫也不应该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哥哥。

    这么一说就通了。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应该就是周沫沫的奶奶带来的男孩的儿子。

    阿公闭上了眼睛,看上去有些疲惫。但是嘴里还在喃喃,看上去意犹未尽。

    也不怪他激动,五十多年的牵挂,如今有我这么个活生生的外孙女,就站在他面前,能不激动么?

    于是我对他说:“阿公,我很想听您多说一些以前的事情。可是您说了这半天,一定累了,要不您休息一下吧,我们有的是时间细聊。”

    于是顾培林有眼力见儿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扶着阿公,慢慢地往屋子里走去。阿公还回过头对我说:“欣欣,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其实我有培林就行了。”

    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回到屋里,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回想一路走来凡事种种,终是感慨天意弄人,命运的无常。

    我的记忆,是从我妈妈的离开开始的。

    我只记得那天的太阳迟迟不肯落山。放学后,小朋友们都被家长接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幼儿园的大门口,等着妈妈来接我。

    爸爸是从来不会来接我的。他只知道喝酒耍牌,妈妈也不说他,因为说了他会被他修理。

    然而直到月亮上班,繁星满天,也没有见到妈妈的影子。

    这在平时是没有过的事情,妈妈从来没有把我忘在幼儿园里的时候。

    当时因为我还没有被家长接走,园里的一个老师也不能回家,陪着我在幼儿园门口等。

    当时别说手机,家里装电话的都特别少。那个老师眼看天都黑透了,也没等来我的家人,又没有办法联系,只得扒拉出我家的住址,骑着自行车送我回家。

    家里没有人,邻居大伯把我带到医院的殡仪馆里,我看到妈妈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韦志仁在和人争执。

    突如其来的恐惧紧紧攫住了我幼小的、不谙世事的心灵,让我瑟瑟发抖,连哭都忘了。

    从那以后,每次绝望无助的时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童话里迷路找不到家的公主,被韦志仁和妈妈给收留了?

    疼爱我的妈妈已经死了,韦志仁又那么的不爱我,我真正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回家?

    尤其是上初中的时候,每晚躺在床上,我都会对自己说:“你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你的亲生父母会来把你接回家的。”

    甚至我对要好的同学说,我有亲生父母,他们早晚会接我回去。

    我病态的思想影响到了我的学习,老师不得不让阿婆把我接回家,去看心理医生。

    无论阿婆和小姨怎么开导,我只是喃喃道:“他们怎么还不来接我呢?”

    对于我的执拗,阿婆很忧愁,她总是喃喃地说:“你的妈妈才真正可怜呐!”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妈妈的身世,忿忿地嚷嚷:“她有什么可怜的?既是她生下的我,为什么又丢下我!”

    很难想象,一直乖巧懂事的我,那一段时间,让阿婆和小姨是多么的伤心。

    后来在心理医生的治疗干预下,我的抑郁症才慢慢有了缓解。虽然没有完全痊愈,却能自己控制住情绪了。

    现在想想,我之所以忧郁,还是因为小时候被杨素琴虐待时,产生的恐惧恓惶和绝望无助造成的。

    后来阿婆对我说了妈妈的身世,我就常常在想,若是当年没有那场浩劫,或者妈妈的亲生父亲到夏家村时,阿公阿婆把妈妈还给他,妈妈的命运,包括我的命运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

    可是没有答案。因为世界上只有结果,没有如果。如果,那是人们想象中给自己的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可惜它只能存在于想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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