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我可是你的亲外公呢
冥冥之中好像真的有天意。要不然怎么老说“天意如此”“天意弄人”。
闲话说完了，书归正传。
我以前听阿婆说起妈妈的身世时，只是觉得妈妈真正的身份，已经随着她离开世界那天，被深深埋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了。
因为她的亲生父亲来找过她一次，却没有得到真相，后来便没有再来。他肯定会再婚生子，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更不会再来验证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
所以要不是巧合，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周老就是我妈妈的亲生父亲，我的亲外公。
我掏出手机，点开收藏的相册。虽然最近手机丢了两次，但我保存的照片都同步到了云端，还能找回来。
这里面就有我妈妈和阿婆还有小姨的照片。当然，这些照片除了阿婆近几年的，都是我用手机拍的，妈妈和小姨的照片，都是以前她们在照相馆里拍的，我反拍到手机上的。
我把妈妈的相册打开，这里面是妈妈从小到大全部的照片。我把手机放到周老面前，一张一张地划着这些照片，让他看看我妈妈的样子。
周老刚刚红着的眼眶，瞬间滚出了泪水。顾培林赶紧拿出纸巾，帮他擦拭泪水。他接过顾培林手中的纸巾，吩咐他拿自己的老花镜出来。顾培林就进屋把老花镜拿出来，给他戴上。
他认真地看着每一张照片，划到一张妈妈五六岁时拍摄的照片时，周老情不自禁喃喃自语道：“就是她。那时我去南市夏家村找她的时候，她就这么大，就是这个模样。”
照片看完了，周老的眼泪又下来了。他取下眼镜放到小几上，用纸巾擦着眼泪，嘴唇蠕动着，嚅嗫道：“要是蔚然也能看到我们的朵朵就好了……可惜她看不到，朵朵也不在了。还好我活的年龄足够大，在有生之年，找到了朵朵的女儿，我们的亲外孙女。”
看着周老难过的样子，我觉得虽然妈妈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但是她比我幸福多了。
她虽然不是阿公阿婆亲生的女儿，却从小就得到了阿公阿婆的独宠。还有这样一个亲生父亲的牵挂。
我那个亲生父亲韦志仁，他只爱他自己，眼中只有金钱。他带给我的，只有伤害。
想到韦志仁，我恍然发觉，从那次他向我索要装空调的钱之后，好像一直都没有联系过我。
而我最近这几个月，因为发生了很多变故，也就没有想起来这茬。
我心想，他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虽然他从来未曾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我懂事后，也没有再叫过他一声爸爸，可是我的血管里，毕竟流着他的血液，这一点想赖也赖不掉的。
所以我上班之后，刚攒够装两条义肢的钱时，就在我们医院里，给他缺失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装上了假肢。
我叹了口气，想着晚上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他一个独居的残疾人，别万一在家里发生了什么状况，臭在屋里连个人知道都没有。
“检测报告一出来，本来我还想着趁大家都在这里，就在一起宣布一下这件事情的。可是沫沫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们等不了，只能先走了。”
周老遗憾地说。
我的妈妈和周沫沫的爸爸，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这么说来，我和周沫沫也算是表姐妹了。想到我的心脏差点儿被乔林彬挖去，移植给周沫沫，我不由得摇头苦笑。
“其实就这样挺好的。毕竟我们之间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不见面还好，要不然都会觉得尴尬。”
我对周老说。
“对了小安，你以后别再周老周老的叫了，就叫我阿公吧，我可是你的亲外公呢！”
周老，不，阿公的情绪比起刚才好了一些，他微笑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我叫他阿公。
我叫了一声“阿公”，泪水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怕他看到我的泪水，也跟着伤心，我把脸埋在了他的腿上。
我阿公在我小姨几个月的时候就去世了，我都没有见过他。现在我竟然找到了亲外公，鼻子便酸了。
我擦了擦眼泪，对阿公说：“您是怎么想到和我做亲缘鉴定的？就因为我的脸上有外婆的影子吗？”
“那倒不是，”
阿公摸着我的头，慈祥地说，“因为那支钢笔。那天培林约你去市检测中心体检，因为我没什么事情，便也一起去了。结果我却看到了你手里的钢笔。”
阿公的眼眶又湿润了，“那是我当初追求你外婆时，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那时候我只是一个鞋店里的学徒，而她们家特别有钱。她来店里买鞋子的时候，我们认识了，一来二去的，我们就有了那个意思。”
“可是我不敢表白，她是什么身份，而我又是什么身份？直到后来全国解放了，她们家的很多产业，都被政府收购了。”
“我想向蔚然的父母提亲，就参了军，因为那时候当兵的最是吃香。然而造化弄人，不久朝鲜战争爆发了，我去了朝鲜战场。”
“我在作战时立了功，回来后就在部队里担任了职务。这时候我觉得，可以去蔚然家提亲了。”
“当时部队上的领导就劝我，说她们家是资本家，属于剥削阶级，要是和她结了婚，说不定以后会受她牵连。”
“可是我不怕，因为我已经钟意她几年了。本来当年我参军的目的，也并不纯粹。其实就是想立功，翻了身，可以有娶她的机会。”
“我终于心想事成。就用这支刻了我和她姓氏第一个字母的钢笔，娶到了她。”
阿公沉浸在了回忆中，一脸幸福。
是的，钢笔上刻的是两个z，一个表示阿公的姓氏，另一个z又是什么姓氏呢？
我站起身来，走进于嫂给我收拾的那间屋里，把那支钢笔找了出来。
我来到阿公跟前，把钢笔递到他手里。他从回忆中惊醒，深情地看着手里的钢笔。
“可是后来，就到了那个动乱的年代。”阿公脸上幸福的神情消失了，缓缓说道：“黑白颠倒，一片混乱。因为她家被划为资本家，遭遇了打砸抢，她们家里的人，只要是成年人，天天都被造反派拉着，批斗游街。”
“我也被打成了右派分子，在干校里接受监督，劳动改造，丝毫也帮不上她。那时候你的妈妈才两三个月，我都不敢想象，她都是怎么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