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乔医生可真是个大好人
给乔林彬送完咖啡,回到宿舍里,谢舒宁果然还没有走,正躺在我的床上研究天花板。
看到我进屋,她从床上坐起来,直视着我说:“欣欣,我下午刚听我们科室里的人八卦说,你和乔林彬有一腿?”
我冲她翻了个白眼,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阿宁,嘴长在她们身上,谁有气力嚼随便嚼去。对了,刚刚谁嚷嚷着要喝咖啡来着?”
“我就说嘛,你说你肤白貌美大长腿,活脱脱一大美女,孟昊宇条件那么好,从一进大学就开始追你,也没见你动凡心。”
她清了清嗓子,把声音压低了一些。“还有我哥,一直都对你有好感。这么多钻石王老五你不要,怎么会和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扯不清呢?”谢舒宁说道。
我看她提到了谢博韬,看来是较了真。再说,看在一进大学就成了我死党的份上,和乔林彬的事情,我也不想再一直瞒着她。
于是我认真地对她说:“缘分这东西,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其实乔林彬人也不差,我阿婆都说了,他是一个大好人。”
谢舒宁听我这么说,像是被马蜂蛰到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啊安欣,看来这事是真的了。你说你图他什么?他一个已婚男人,你跟了他不就是做小三儿?你不会说你是因为,阿婆说他是个大好人,为了报恩就以身相许吧?他要真是一个大好人,能让你无名无份、委屈巴拉地跟着他?”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谢舒宁:“阿宁,我就是图他的钱了行吧?我就是想少奋斗十年行不行?”
谢舒宁听我这么说,更是生气:“图他的钱?你是缺吃还是少穿?虽然说我哥经济上没他那么好,可是孟昊宇他爹的官够大的吧?你说这话自己信不信?”
她越说越来气,用手指着我说:“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窍了,竟然爱上了一个已婚男人!安欣,我真的是看不起你!”
谢舒宁气呼呼地夺门而出,我看着刚磨好的咖啡粉,摇头苦笑。
说起来,乔林彬也可以算是我的恩人。
用我阿婆的话说,是个“实打实的、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人”。
五年前,我在z大医学院临床专业读大三。一直身体硬朗、独自一人在老家生活的阿婆,突然中风,生活不能自理。
我向学校里请了假,在四线城市的南市的老家医院里,照顾了阿婆两个月。阿婆病情日趋稳定,却落下了不能自理的后遗症。
出院后,问题来了:我要返校上学了,阿婆怎么办?
阿婆和阿公这一生,只得妈妈和小姨两个女儿。阿公在小姨尚在襁褓中时,便撒手人寰,阿婆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艰难度日。
好在那时候妈妈已经十八岁了,上了高中,放学回家已经能帮阿婆不少忙。
母女三人相依为命,熬过了生活的磋磨,却没有熬得过命运的无常。
先是妈妈夏雨在长大成人、结婚生女后,遭遇车祸而亡。
几年后,在大学毕业前夕的小姨夏晴,因受到感情变故的打击,又从十三楼一跃而下,赴了黄泉。
也就是说,现在的阿婆,除了尚在读书的我,已然没有了任何亲人。
脑海中倏然闪现出一个人影,我甩甩头,又把他从头脑里甩去。
且不说他愿不愿意,缺胳膊少腿的他,自己的生活尚自顾不暇,又怎么管得了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的阿婆?
虽然时不时的,他还需要我勤工俭学赚来的那点可怜的钱的接济。但以我对他品性的了解,在我遇到难题的时候,他肯定会有多远躲多远。
好在阿婆尚有积蓄。她本是当年企业的下岗职工,阿公去世后,平时就靠打短工捡废品过活。后来妈妈接阿公的班,领的工资也能补贴家用。
阿婆到了退休的年龄,却意外的领到了退休工资。因此,才能供我读完高中,又读大学。
思来想去,我只能咬咬牙,向那些“带着妈妈上学”“带着妹妹上学”的前辈们学习,带着我的阿婆,去我上学的z大附近的城中村,寻找了一间一楼的房间,安置下了阿婆。
房屋非常简陋,室内一床,一桌,一椅。活动的空间,就是床与墙壁之间那不到一米的距离。
却胜在离我的学校很近,而且难得的是有独立的卫生间。一楼出行也方便,最重要的是租金便宜。。
日子在我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出租屋中,悄然滑过了两年。再有两个月,我就要毕业了。
然而阿婆的病情却突然严重了。她突然食不下咽,口不能言,嘴角流着涎水,呜呜啦啦地说不出话来。
惊慌之余,我打了z大一附院的急救电话。阿婆被送进了急诊室,各种检查后,阿婆又进了重症监护室。
接诊的主治医生对我说,阿婆这次病发,甚是凶险。结合她的身体状况,让我早点有个思想准备。
这个主治医生就是乔林彬。听了他的话,我痛哭失声。
两年来的隐忍与坚持,不过是心里始终有那样的一个念头:等我毕业,等我大学毕业就好了。
我会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租一套宽敞明亮的带电梯的房子。如果经济允许,我甚至想到雇一个善良勤快的阿姨,帮我照顾我的阿婆。
乔医生对我说,阿婆的病情虽然不容乐观,但既然没有好转的可能,以我们的经济条件,住重症监护室那种数钞机一样的地方,没有必要。
他建议我们转普通病房,这样我们婆孙俩还能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乔林彬看我的目光中,仿佛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若有若无的悲悯。
在乔林彬的关照下,阿婆在z大一附院的普通病房里,有了一个传说中“一床难求”的床位。
阿婆住院期间,直至一个月后去世,谢舒宁来过几次。
她是z城本地人,但是人不娇气,也没有家境优越的大城市女孩的傲气。尤其是在我这个从小小的南市来的室友面前,从来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优越感。大学四年,我也就只有和她玩得最好。
她知道对于此时的我来说,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因此,每次来医院,去拥挤的病房里看过阿婆出来后,她就会抱抱我,然后静静地陪我在病房外面的铁椅上坐一会儿。
孟昊宇来过两次。他是从谢舒宁口中知晓我阿婆住院的事情的。
第一次他带了好多吃的喝的营养品,看到病房里挤挤攘攘的景象,只得又把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拎出病房,带去了我和阿婆的出租屋里。
向蓉和向宇飞也来过一次。因向宇飞已经上了九年级,马上就要参加中考了,学习比较紧张,他们选择周日下午过来的。
这一对苦命的姐弟,看到在他们幼时,对他们颇多照拂的阿婆,被疾病折磨得形销骨立,没有了人形,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阿婆临走的时候,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嘴唇蠕动着。
我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囡,囡啊,乔医生可真是,真是个大好人啊!”
我的阿婆,一生善良,无论命运多么乖舛,她心里记挂着的,仍然是别人对她的哪怕举手之劳、微不足道的滴水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