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一次暴动
寄生。有如貌似娇弱的菟丝子攀上茁壮的茎叶,慢慢探入的枝末肆意地窃取着营养;有如渺小而不可见的病毒,在寄主的每个细胞里扎根、繁衍、取代。
寄生的目的,永远不是置之于死地,而是确保自身的存活。这也就意味着,完全杀死寄生物而不损伤寄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虫族,也有寄生的行为,但往往是卵期。如此完全地渗入人体,并控制人的行为——似乎还是“前所未有”的案例。
“这种模样的虫族,是最近几天才出现的。”
“小道消息说联邦军队有专门的研究。”安特迷茫地眨眨眼睛,似人非人的怪物就那样躺在地板上,淌下绿色的血液,“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联邦对虫族有牵扯,不是闻所未闻的大事。研究院的那帮疯子早在十年前就提出用虫族基因改良人类、进行人体实验,毫无疑问地被否认并明令禁止了。
没想到还在偷偷进行。
顾止复杂地扫了一眼虫尸。被寄生的士兵未必是自愿的,却最终成了丧失意识的嗜血怪物、疯子们的牺牲品。想了解这一切的根源——
必须要找到叶辰安。
昔日的同期战友,今朝相见不想却成了敌人。
叶辰安到这个村庄倒未必,但被绑住的卡尔文一定知道怎么联系他的副手王冬。
顾止起身,不耐地走到被绑在椅子上的“昏迷”的男人面前,踢了一脚腿: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男人错愕地睁开双眼,脸上浮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吃痛地“哎呦”一声,浑身一抖。
“这个混蛋什么时候醒的?”安特颇为惊讶地问。
“5分钟前。”方才沉默不语的江离笑了笑,回答了他的疑惑。
不仅仅在呼吸深浅、频率,没有意识的生物和醒着的生物精神力状态也是不一样的。卡尔文伪装得了呼吸,却在精神力上暴露了。
“唉唉唉,你再怎么动粗,老子、老子也不会说的!”
意外地还不算一威胁就交代的废物。然而,那一双上上下下打量的眼睛就意味着他在动摇——估量顾止的底线、能力究竟在哪里。
如果不杀他,他大可以拖着等那些士兵巡村。单枪匹马,肯定抵不过联邦军队的人马;要是被那群兵们知道自己出卖了他们,指定没好果子吃。
他知道自己掌握着对顾止有用的信息。
典型狡猾的家伙。
“你不说?”顾止冷笑一声,伸出手来,捏住对方下颚的指骨越发用力,却偏偏控制在一个限度内,“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诶,大叔。——说不出话的你,活着的价值想必也大大降低了吧。”
卡尔文吃力地偏过眼神去看高大的alpha身后突然开口说话的女人,面色变得惨白无力,但随即又狰狞地扯出一个挑衅的笑,
“联邦军队的最喜欢你这种漂亮女人。落到了他们手上,玩也能把你玩死”
话音未落,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下颚骨明显脱节,脑袋歪向了一遍。顾止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手上青筋暴起,还在颤抖着。
他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会那样过激,以至于直接卸掉了对方的下巴。
即便卡尔文言辞对江离乃至整个联邦军队都是侮辱,但出于审讯的信息效率最大化,也不应当这么处理。
像是暴怒的情绪直接跨过了理智的闸门,肆无忌惮地随着本人的喜恶一路狂奔。从自己被雌虫激素攻击开始,已经是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这种对自身丧失掌握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安。
“他疼晕过去了。”江离淡淡地上前检查了一下,瞥了顾止一眼,“我一会儿帮他装回去。你有没有被弄疼?我帮你看看。”
他点点头。
江离想必也注意到了他情绪的失控。
“要不是一定把他碎尸万段!”安特呸了一声,解恨地说,“这个叛徒、奸细!不过,要问他什么,还是明天再问吧。”
“这个季节,fx011的夜晚格外短。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在隔壁房里休息”
“多谢。”顾止和江离道谢道。
“确实雌虫激素让你兴奋的阈值下调了。刚刚你的精神力就有一瞬的暴动。”江离摇了摇头,“也就是说,你现在,很容易冲动。”
“那该怎么调整?”他颇为迷茫地看向面前beta漆黑的瞳孔。两次都是,当他反应过来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对作出决策很不利——甚至决定了他是否能胜任一个指挥官的身份。
“先药物治疗试试看吧。还好我身边带了几支精神抑制剂但只够3天剂量。这几支用完,就要自配了。”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你把衣服后领扯下来一点。”
“为什么?”顾止还没反应过来。
江离像是看傻子一般。“腺体注射。你能自己来?”
顾止:[默默把后领拉下来]
alpha的颈很好看。不是那种脆弱易碎的美,而是给人一种强大的、有力的,犹如大型猫科动物那般的蕴含着野性力量的美感。
他僵着身体。那可恶的危机感使他不得不绷紧了神经,告诫自己将脆弱的颈部暴露在医生面前并不会对他的安全造成威胁。
纵使给数以万计的人进行过腺体注射,有alpha、甚至有omega,江离还是鬼迷心窍地感到脸颊滚烫。心里乱糟糟地想:
好在自己是beta,对信息素并不敏感。
以至于压根没有在意注射器的注射速率。
alpha吃痛地闷哼一声。
“抱歉,刚刚没注意,推的太快了。”
她红着脸道歉。
骤冷与神秘的暗蓝是fx011夜晚的主色调。沙砾刮过房屋发出的暗哑音色令顾止莫名回想起在军校荒漠演习的曾经。
“顾止,都快后半夜了,你盯着天看什么?”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观天的动机,“我守夜。”或许是发呆、或许只是为睡不着找个借口罢了。
“守夜看天?敌人从天上来?”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身边放松躺着的叶辰安,他的队友、上铺,轻笑一声反问。“那你怎么不睡?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军校每年一次的演习异常正式,历时七天。总共400人、100支小队参与,互相淘汰,取最后留下的15人直升军队。
他们宿舍4人小队已经被淘汰2人了。
叶辰安显然也没睡着,那一双深蓝色的双眼里倒映着星辰万象,在疲惫而沾满沙尘的脸上格外耀眼。
沙漠的风时大时小。他沉默了一会儿。正当顾止以为他选择闭口不答时,他说,
“顾止,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加入联邦军队,剿灭虫族。”
“啧,想想也是。都考进军校了,以后除了进军队还能干什么。”他眉眼间浮现一丝自嘲,声音放的很轻、很低,“我想,像我们这样,进了军队。”
风的低吼将他的话带走了。顾止并没有听清他讲了什么,因而困惑地转过头来:“什么?刚刚风大,我没听见。”
银发蓝眼的alpha摇了摇头,咧开一个微笑,“没什么,继续守你的夜吧。我睡了。”
那次演习,顾止留到了最后,而他却因为垫后被淘汰了。再次见面,是两年后的军队里。
兴许是精神抑制剂的药效过于强力了。兴奋被一并压制着,思维也变得迟钝而困倦起来。倒是被刻在脊髓里的本能般的听觉与嗅觉还在恼人地工作着,吊着疲惫不堪的神经、使他迟迟无法入眠。
beta的呼吸很浅,心跳也极缓。顾止看到她蜷缩着的睡姿,双手紧紧握住的是那把手qiang。这是极无安全感的姿态。
在他眼中,江离似乎还是那个在梦境里相遇的、还未分化的16岁女孩——总是无忧无虑的、活泼聒噪的。
而现在,她身上飘来一股薄荷的清香。他眸色深了一些,偏过头撇开视线。
却是不知道她是否察觉。方才,她帮他注射抑制剂时,他没忍住放出了一些信息素。而beta像是压根没闻到一般一个劲为她的失误道歉。
他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尴尬地将信息素收回。
朗姆酒的气味再怎样浓烈,也沾染不了这薄荷清香分毫。莫名的烦躁在心头蔓延,又被他强制压下。
也许是自己的易感期快到了。他想。
当第一缕蓝色的光芒照射进房屋时,江离便醒了。而本该睡在门口的顾止却不见了踪迹。
这一认识让她不禁慌神地攥紧了枪。但好在,门板上贴着一张带字的纸条。
“莫妮莎,我去村里打探一下。[阿尔,留]”
她松了一口气,扯下纸条。军用特制的材质使它不易于被窥窃。在接触到她体温的那一瞬,纸条自燃,化为了灰烬。
“莫妮莎”和“阿尔”是她和顾止编的假名。
走出房门。安特还在与被绑在椅子上的卡尔文大眼瞪小眼,吵着嘴。
“天亮了,你说大伙要知道你这叛徒被绑在这儿,会怎么样呢?”
“呸,趁早放了老子,不然以后老子出来你就完了!”
“还老子长老子短的!在阿尔大哥手下不就一只被绑的龟孙王八!要我说,真不该把你嘴接上。”
“要不是那个煞鬼带着他女人过来,我早把你揍死!”
安特像是对她与顾止捏造的“出逃者”身份深信不疑,对顾止将卡尔文生擒一事更是感激不已。
看到女人从房间里走出,安特兴奋地喊,
“大嫂,你醒了?”
她迟疑了一阵,“嗯”了一声,昨晚自己的“失误”还历历在目。
耳畔霎时被点燃般灼烫而绯红。她在心底反复强调她和顾止是假扮的夫妻关系,深呼吸后才佯装自然地询问一些精神抑制剂的可替代原料,
“我想问问,这附近还有吗?”
安特沉吟片刻,还未启唇便被卡尔文恶狠狠地夺去了发言的机会,“怎么,这么多抑制用的材料,难道你是omega?”
“那你就等着发qing吧。”他呼哧呼哧地狞笑着,不怀好意的双眼在江离身上上下打量,“这附近有用的药材都被军队搜刮走了。到时候,要是发了qing,联邦军队一定会发现,把你带走”
“啪”地一声,他惊愕地捂住自己的脸,停下了自己的污言秽语。安特嫌弃地将手擦了擦,抱歉地对江离说,
“不好意思,大嫂,让你听了些不入耳的话。”
“没事。”江离勾起唇角,“阿尔不在。就由我来跟他谈、谈、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