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判词现
果不其然,原泱醒来时,怀里已经凉透了,床榻上只剩他一人,昨晚的一切仿佛是一场美梦,醒了就只剩下一堆薄薄的灰烬。
少灵犀已经离开三十三天了。她最终没有选择遗忘,可仍然选择了离开。她是个俗人,迷信天命,她想要原泱好好活着。
原泱拖过一截被角抱在怀里,整张脸都埋了进去,贪婪地嗅了嗅,上面还残留着女子的体香。
:“阿犀,他日再见,又该是何种心境。”
……
这一来二去地,正好捱到了开春时候,按照西王母的意思,瑾瑜是要被罚去陪葬的。押送她去苍梧山受刑的是青鸟族的晚辈琅玕和瑭琰,此时的璧珏上仙已经晋位上神,接替了瑾瑜的位子入主惜旧宫了,自然不能受累来送她这一程。
祭司台神官望眼欲穿,却迟迟没有等来三人。召集众人在山上遍寻无果,最后在山脚下发现了两具被掏空的尸首。
在苍梧山下,只找到了琅玕和瑭琰的尸体,死状惨烈,就连五脏六腑都被山野猛兽挖了去,空剩一副皮囊和骨架。被押送的瑾瑜却失踪了,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瑾瑜身负镣铐和枷锁,光是行走都多有不便,根本无法伤及二位上仙,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一时间众说纷纭,但归根结底都在说谋划此次灭口之事的另有其人。
可究竟是谁呢……
青鸟族连夜集结十二部众,日日盘旋于九州四界找寻其下落,一晃已过月余,却一无所获。
转眼间,七七四十九日过去了,西王母破例召见了一个无名小卒,这人是司夜的小仙,他说自己在守夜时意外拾到了瑾瑜的归元扇,扇面上留了一句惊天大秘密,必须面禀众神:
日出东方,皓月未央。
周天命数,轮回有常。
零星出世,灵犀无双。
乾坤颠倒,天地动荡。
那司夜仙念完之后,规规矩矩地将折扇呈给了西王母,请她定夺。
叔亥帝君是个粗人,不通文墨,觉得这些文绉绉的话很是费解:“短短八句话,词藻堆砌,叙事不足,这扇面究竟想说什么?把我们召在一起可不是为了读诗的。”
:“日月当空好比山有二虎,必有一争。你再想想神谕碑,不正好应验了吗?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轮回常数。距神魔大战已逾数万年之久,近期是否有所异动?再者,少灵犀若真拿到了零星,那天地动荡便在情理之中了……”老君捋着白胡子把这四句密语连起来解释了一通,倒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别看他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炼丹炉,这一到关键时刻,他的思维甚是敏捷。可见这些年的仙丹灵药没有白吃。
听老君一席话,众仙僚顿觉醍醐灌顶,甘露洒心,熟练地将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直接串连在了一起,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结论: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不爱人者及其胥余。定是少灵犀记恨瑾瑜,连带着也憎恶整个青鸟一族,因此杀了那两个孩子。
若一切真如扇面所说,为长远计,那少灵犀绝对留不得。她若知晓魔族倾覆一事,这股怒火只会越烧越旺,更何况她还有少耘的零星!等到她找上门来屠戮众仙,为时晚矣。到时候就真的是“乾坤颠倒,天地动荡”了……
事已至此,天帝也立马站出来旁敲侧击:“还请西王母明察,青鸟族二子的惨死和瑾瑜的失踪必定与这判词上的人有关。”
:“她不想让外界知晓,便掳掠瑾瑜杀其灭口,以守住这个密辛,为魔族的阴谋诡计争取更多的时间!而且,新任魔君与瑾瑜素有恩怨,此番归来,盛怒之下杀人灭口也未可知啊!”
天帝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长衡请诛杀魔君少灵犀,以断少耘重生之后路,永绝后患。”
长衡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直记着长玺之死和自己从前受的委屈,他决心要趁次良机一雪前耻。
若能借瑾瑜一事动摇西王母,那整个天市垣便可倾巢而出讨伐魔族。到时候,尊神就不得不站出来为天族主持公道了。
在风调雨顺的日子里,谁都能讲出几句正义凛然的话。但当暴风雨来临时,人们就慌了手脚,再无暇顾及所谓的正确,只能屈从于汹涌的浪潮,来保全一朵水花的安稳。
:“天帝说得极是,若不早早应对,防患于未然,到时候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啊。”
:“若真如扇面上所说,那新魔君一旦成为魔神,咱们的脑袋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我也赞成先发制人,她今日能杀了青鸟族的孩子泄恨,明日就能步少耘的后尘,杀了我们所有人。”
果不其然,众仙僚闻之,皆怒发冲冠,多的是随声附和的人,一触即发。
禹农本来是要去别枝惊鹊的,路过此地,见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就留下来听了半截。他不愿搅了秩序,只躲在一旁仔细地抠着指甲缝儿里干掉的墨汁。
越听越觉得原泱该把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都连根拔起才行。
等到七嘴八舌都消停了之后,他才站出来颇为不屑地质疑道:“守个夜就能捡到遗失的宝扇,南天门还真是个聚宝盆。这归元扇什么时候抢了本君的行当,也开始算上卦了?这四界中事,并非我亲笔所书、亲口所述的预言,定是谣言。并非神谕碑上现世的字符皆非事实。”
一群趾高气昂的人见到少司命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立马收起了得理不饶人的嘴脸,躬身道:“恭迎少司命。”
大殿上一下子静了下来,衬得禹农的声音更响亮了些,:“当然了,你们从小迟那里换来的消息也十有八九是真的。除此之外,全是胡诌。就算尔等舌灿莲花,那黑的也不能变成白的!”
禹农拂袖而去,他严厉的斥责拉回了大家的理智,开始在心里权衡利弊,但每个人的内心可一点都不平静。这也无可厚非,生死存亡之际,谁又能安之若素呢?
禹农说得对,黑不能变白,但是他忘了黑的总能让白的染上污点,而人心最容不得一点不利。
那扇面上的四句判词是谣言也好,是谎话也罢,都已经在众仙心里扎下了根,不久便会破土而出,待到枝繁叶茂之时便是战乱之日。
禹农拗不过那群仙人,招了遁行云气冲冲地去了太微垣,他定要将这些荒唐事都说给原泱听听。让他把这些不明事理、不辨是非的堕仙都弄到东海监牢去拘起来,净说些不着调的胡话。
:“原泱,他们竟因几句莫须有的话就要备兵攻打魔界,还要杀死魔族新君。这些人一心想着防患于未然,怎么就不顾及挑起神魔大战将会波及整个九州四界,致生灵涂炭,民生凋敝。为仙者如此不顾全大局,何谈将来!”
原泱立在窗户前,手里捏着一截玉人,外面愁云惨淡,阴霾密布,是大凶之兆。
:“禹农,这人心,阴阳参半,孩提时至善至淳,肉身凡胎,还达不到五毒不侵的境界,正邪本在一念思量,一念错步步错,邪念滋生,日益壮大,那颗与生俱来的慈悲之心便会沦落尘埃。魔族前有少耘后有少炎,天族亦有长衡、天枢之徒。他们终会因私欲而走向毁灭……”
禹农将心里藏着的一席话一骨碌倒了出来,:“长衡乃鹰视狼顾之徒,若姑息迁就必酿成大祸。你可知,捡到归元扇的司夜仙本就是长衡手下的人,曾经引少灵犀到锁灵塔的也是他!”
原泱正色道:“此人心术不正,作恶多端。报应不爽,他活不长的。”
禹农挑眉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他还是这么惜字如金。
禹农有些诧异,他明里暗里多方奔走,才打听出一些苗头,又细心推理揣摩良久才敢下定论。可这新得的热乎消息,原泱竟然早已知晓,听他的语气,貌似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尽在掌控。
禹农又怕他有所遗漏,还是执意多嘴两句:“原泱,你可知若西王母松口,天庭出兵,整个三垣九曜便脱不了干系。”
禹农见他并不反感长衡的提议,也没批评仙庭的种种不是,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还是说……你支持开战?”
原泱随手拿起一颗带壳的胡桃堵住了禹农的嘴,不忘附赠一记白眼,:“就算长衡没有挑拨离间。我杀了她的父君,也变相害死了她的兄长和姊妹,这一笔账,她迟早也会算清楚的。”
禹农忍着痛将胡桃从牙关处撬下来,都碎成了两瓣儿,:“那九州四界……”
原泱抬手挪走了头顶的一片乌云,明亮的天光倏地洒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会保全大局。”
禹农看他泰然自若的样子,想是已经布好了下一步棋。只是不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牺牲。
:“你这个尊神生于危难之际,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没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忒苦了。若等来日……”
算了,来日谁又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