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宿途
井阔乡,集灾、战于一身。
正是这种环境下,造成了大量的流民出现。
迫于无奈,流民大批大批向外乡涌去。
对此,外乡人往往是厌恶大过于同情。
因而,这些流民往往如过街老鼠一般,但又略好一些。
多年流浪,离开了故乡的他们,始终没有找到跟家一样的地方。
十二月,冬,风大,雪大。
她随人群如枯骨般绝望地行进着,不知道将会走向何处,也不知道为何要走下去。
兴许走不动了,她停下步伐,不再焦急于跟上人群,靠坐在冰冷的墙边,呆呆望着天掉落雪花。
“大冬天的,待外头不冷?”
“不冷。”她微微张开干裂苍白的唇说道,依旧看雪花落下。
“冷就进来。”
他开了门,就不再去管她了。
“大冬天开着个门,你想冷死我啊?!”一个凶巴巴的声音自门内传来。
“你不说你爱吹风吗?”少年理直气壮。
“放屁!”
“……”
缓缓起身,无力地伸出手,正要把门关上,门内却有一只温暖的手把她冰冷的手握住了,她被拉进了屋内。
屋内,一个妇人叉着腰,有些惊讶和不解道:“这是……井阔乡的流民?”
“我想帮帮她。”
“流民这么多,你能帮得了几个?”
“至少,我见到的,我有能力救的,我都会去帮。”
“有一个帮一个,真像你那死鬼老爹啊……”妇女有些恍惚,出现了片刻的滞愣。
“我不管你了,你看着来吧。”妇女无奈一叹——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慢慢接触下来,妇人很快就没了偏见,反而见她那么勤快做事,有了愧疚和欣喜。
“我一直希望有个女儿,要不你就当我女儿吧?”
妇人笑着问她。
她腼腆地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我看,你就随了她的愿吧,反正她早就当这个家没有我这号人。”
“臭小子,有完没完?天天跟我拌嘴,是嫌我老得不够快是吧?”
少年做了个鬼脸。
转眼,多年过去了。
少女长得亭亭玉立,而少年则是平庸到底。
有人提亲,少年和妇人答应,少女不说话。
出嫁那天,少女看着他们满心欢喜和不舍 ,心头苦涩不已。
不知是对是错,心里复杂而矛盾,少女忐忑地望着天色,轻轻一叹。
嫁过去以后,日子也并不如意。
“我们这样的大家族,有钱有势的,如果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你能有踏进这扇门的机会?还爱整天冷着张臭脸摆谱不?”
少女看着那一张张丑恶的脸,只觉天昏地暗,昏倒过去。
她病了,一病不起。
但,她并未得到及时治疗,病情愈发严重。
有下人于心不忍,将消息悄悄透了出去。
他冒雨赶到,像从前那样将她背起,听着恶毒至极的辱骂,一步步离开了那个富丽堂皇的府邸。
“我不要……再回来了……我要回家……”迷迷糊糊中,她的眸渐湿,低声呢喃道。
他沉默着,在夜里有些失神。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熟悉的味道,她用力地抱紧了他。
家里,在妇人和他的照顾下,她渐渐好了起来,不过整日都有些沉默寡言。
“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说说呗?”
看她对着窗外发呆,妇人怕她想不开,于是坐到她床边跟她说话。
她摇摇头,不想说话,坐起来歪头靠到了妇人的肩头上哭泣。
“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都会过去的。”
“也是年轻啊,我当年也和你一样爱哭。”
窗外,他在用竹子编织各种好看的小篮子。
她看他失神。
吃饭时,他将一个竹子编的精致小篮子交给她。
“有什么烦心事的,写下来放到篮子里,我会看。”
他淡淡笑着。
“谢谢。”
她接过篮子,有些呆住了。
“孩童的游戏,大人也可以玩。”他略带几分尴尬地说道。
“这幼稚样,像足了你老爹啊。”妇人不知想起什么,有些笑意。
“谁不曾是孩童呢?谁又不一直是孩童呢?”他忽然问出句很有哲理的话。
“更像了……”妇人无奈摇头,走开了。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但也有些伤感。
女子其实很喜欢听他们拌嘴,虽然她不爱怎么说话。
一天清晨,篮子里,他看到了一句诗。
“当中相思意,何人不曾懂?”
他愣住了。
“傻小子。”妇人嗤笑他:“不解风情,跟你爹一个衰样。”
竹林的风吹过,妇人有些伤感地轻叹一声:“转眼间,你爹走了好多年了,明明他哪儿都不好,我哪儿都不喜欢他,但我就是怎么都忘不了他,真是奇怪……”
“也许,不是忘不了,而是不想忘吧。”他轻轻抚过墨色字迹,心里无法抉择。
看她有些迟疑,她叹息道:“知道你爹怎么把我骗到手的吗?”
“骗?!”
妇人淡淡一笑:“他看我对他有点意思,就找人搞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这方面,你远远不如他。”
“……”
他懂什么意思了。
竹林里,他们并肩走着。
她主动说话:“见过星辰在黑夜里落下吗?”
“见过。”
“那,你知道,为什么,绚烂的星辰愿意落在黑夜吗?”
他摇头。
“因为,不般配也可以很般配啊。”
“……”
良久,她酝酿好措辞,又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为何就没有想过要娶我呢?”
“我……”
“旁人言语,并不总是对的。谁说,相貌不般配,就真的不般配了?”
他沉默。
“你总希望我能找到更好的人,但你却不知道,你就是最好的那个了。”
她平时很少说话,不想她一开口,就是千军万马的气势。
他竟说不出一句话。
“花花相配纵然好,叶衬鲜花不为次。”
“那,我就捡你这个大便宜吧。”
他重重一叹,小声嘀咕:“没想到,捡便宜上,也要像了我爹……”
“我们走。”
她挽起他的手。
竹林里荡漾起她的歌声……
“你会唱歌啊?”
“一个朋友教的。”
“该不会,你说的话也是你那个朋友出谋划策的吧?”
“不然呢?”
她笑了,笑中带泪。
走过的寒夜里,千万家的灯盏,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的。
路过时,尽是厌恶和嘲笑的眼神。
而那一双清澈干净的眼,以及温暖的手和嗓音,给了她一个新的家。
这一生中,要走的路很多。
她庆幸,走到了一条能遇到他的路。
另一处,久夕和瑶落在林子的一家茶铺里喝着茶。
久夕打了个喷嚏:“谁在说我?”
“不是我。”瑶落无奈摇头——迷信的人,什么都能胡扯一下。
“那估计是她把事办成了,在夸我呢。”
“事成了?”
“十之八九的事。你见过有哪几个相互喜欢的人,表明了心意后不在一起的?”
瑶落淡定喝了一口茶:“你越来越像一类人了。”
“什么人?”
“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