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风尘亦专情
在一条不显眼的小巷子里,几位风尘女子正在闲聊打发时间。
这里,宁静而安然,干净而简单,带着点点的舒适。
几缕绿意沿着巷子的小墙延伸,开出淡紫色的小花。
几位风尘女子随意而笑,随性而谈。
他们并未浓妆艳抹,也未穿上华贵、鲜艳夺人的衣裳。
他们只是姿容素淡、衣裳朴实,神态和话语也并不伪装。
这是真实的她们,在这里无人会谄媚、假意陪笑,戴上一个虚假的面具。
久夕很喜欢这样的场景,他带着瑶落参与其中。
无人在意他们的加入,他们只是在无聊地打发时间,或是短暂而真实地活着。
“话说,那女子如何了?不会死了吧?”
“你说秋素容?她呀,前段时间我去看了她,还在等呢。”
“真是苦了她,她这么好的一个痴情人,怎么会遇上一个薄情寡义的郎呢?”
“也怪不了那人的,听说他家境富裕,家里早早给他定了一门顶好的亲事。他与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笑她还妄想与他长长久久。姿容漂亮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低贱的青楼妓女,那郎不过只是玩玩而已,她居然还当真了?”
“那郎早忘了她,不会再来了。她还等,真是傻啊。”
“她不傻。可能,那人只是照进她黑暗人生里的唯一一束光,她不愿意就那么让它消散吧。”久夕平静地说出这话。”
闻言,几人惊诧地看向他。
“哟吼,好生俊俏的小郎君,要不来姐姐房间坐坐,姐姐给你好好捶捶背、松松骨?”一个女子妩媚地娇笑道,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久夕身旁牵着衣角的瑶落。
“不要。”瑶落连忙拉拽久夕,想让他快些离开。
“姐姐虽好,可惜不如我家妹子好看。你看,正好我家妹子还在呢,要不咱约个时间,下次再陪陪姐姐?”久夕不甘示弱地回以颜色。
“许久夕!”瑶落喊了一声,显然是着急了。
久夕怕她生气,连忙牵了她的手,快步离去。
身后的女子纷纷笑了,甚至有人调戏道:“小弟弟,别走啊,没聊够呢?什么时候约呢?”
“约你个大头鬼!”久夕远远喊道。
流怜乡紧邻会花乡。
打听清楚后,久夕带着瑶落去了一趟会花乡,打算去见见那个所谓的薄情郎苏沫雨。
流木桥旁,他们见到了他早已荒芜了许久的家,以及他孤零零的小坟。
有一位沧桑面容的女子,听闻敲门声,出门见了久夕和瑶落。
“多有打扰,还望见谅。我们是来见苏沫雨公子的,可惜他已不在人世了。受托于一位朋友,我们想知道一些关于苏公子的生前往事。”瑶落说道。
“我是他的妻子,你那位朋友,是叫秋素容吧?沫醉酒后常常会提起她。”女子浅浅一笑,仪态端庄而大方,显然出自名门大家。
久夕点头。
“他说,他一生犯过很多错,唯有一个错让他刻骨铭心——错过了她,遗憾一生。”
“他懦弱,习惯了退却,总是迈不出那简单的一步。但临终前,他终于迈出了。”女子眸中泪光闪烁。
“他不喜欢我,却为了年少时无知的承诺付出了代价。家人的一再逼迫,让他最终迎娶了我。娶了我,他并不开心,终日醉酒,时常以泪洗脸。但,他待我却极好,不忍我受一分一毫的委屈。可能,他有时把我当作了她吧。因为负不起承诺,他一直不敢去见她,直到最后,他才不顾一切地跑出了家门,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向她解释、道歉。然而,太迟了,他终究没能见到她,倒在了找她的路途上。他也知道,他可能撑不到见她,所以离去前他给我留下了一封信。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把信交给她。我也很自私,一直不愿将信交出去。不过,如今你们来了,我想,我是时候该放手了。”她释然一笑。
将信交给了两人后,她重重松了一口气,然后轻声道了声谢。
离开时,他们又回望了一眼。
坟前,景色正好,流水不断,一道丽影静立。
可怜可叹,最好年华,空留遗憾。
破败青楼,白衣女子颤抖着手,轻轻拆开信,一字一字地读着,泪如雨下。
我最不后悔的事,是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了你。
我最后悔的事,是在最好的年华错过了你。
当你读到此信,说明我已不在。
你不必牵挂我,更不必为我伤心。
我舍弃了我们的约定,这是事实,我不会辩解什么,更不会奢求你的原谅。
但求你余生好好活着,忘掉一个绝情的懦弱之人。
如果,你实在不想活了,就提前来找我吧,我会一直等你的。
终究,是痴人一梦,终有繁花落尽时。
泪尽,梦醒。
她散开头发,脱下衣裳,毅然走入江中。
人世一遭,如梦一场,乐过悲过,了无遗憾。
泪落不止,她终究有些不甘和失落。
若梦为真,该有多好……
不过,那场旧梦,早该结束了。
仍记那日,有一意气风发的英气少年郎,在青楼里写诗作画,弹琴吹笛。
他的举动,深深吸引住了楼里的女子。
那时,有个还很倔的小丫头,挨了打,鼻青脸肿的,也被他吸引了。
就在小丫头被一个大汉为难时,他替她出了头。
小小的房间里,小丫头局促不安。
而那少年郎只是很悲伤:“我帮得了一个,却帮不了一群,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对不起,我只能护你这一夜,以后的路,得要你自己走。”
小丫头没再想以后的事情,她只是很开心——在这世上原来有人愿意为她出头,还是个俊俏极了的人。
后来,少年郎也想清楚了,他不再在意太多——世上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就随他吧。
少年郎因为要劝说他的朋友回归正途,所以经常来往遥怜乡,一来二去,他和她渐渐相熟、相恋了。
他不在意她的身份,他只是喜欢她。
那天,他说:“我喜欢你,不止喜欢你的相貌,更喜欢你的全部。沦落风尘,从来不是你们女子的错,你们只是为了活下去,没有人应该责怪你们、看不起你们。你们也无须在意旁人的目光,你们只管做好自己就够了。”
她第一次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她曾跟一个被赎走的姐妹聊过她们女子的另一半。
“我们女子,从来就不是男人的玩物。你喜欢我的相貌,可以,但你仅仅只喜欢我的相貌,恕我不能认同和喜欢你。”
“可能,初次的喜欢,只是出自于相貌,这是无可厚非的 。但你若是仅限于此,那便是最为肤浅的喜欢,这种喜欢无异于将人视作玩物。”
很有幸,她遇上了一个如她所愿地喜欢她的男子。
也不幸,那个男子不够果敢,让她空等十年,一无所得。
实属让人伤悲,一场专情风尘的繁花梦。
离去时,久夕在书上写道:游流怜乡,遇一青楼女子。女子可怜,真心错付,空等十年,耗尽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