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正文·五十五
那时的意识并不清醒，她听不清近处的声音，看不清越发靠近的人影，鼻腔里是浓重的烟酒味，但当那个人坐到身边的时候，又闻到另一种熟悉的味道，眯眼看着他，花了五秒钟的时间去辨别他的身份，而在这五秒钟内，裴砚淮已经大概明晰了她的情况，她飘忽地呼吸，他则慢慢伸出手，捋过她的碎发搁到耳后。
姜瑜的耳朵很红。
过量的酒精摄入导致白皙的皮肤变颜色，她的脸颊和眼尾也透了点细微的绯意，裴砚淮盯了片刻，随后瞥向地上七到八歪的易拉罐，显眼的图案暴露在眼前，酒的特点和具体成分也顺着闪现，他有意识地转视线，径直看向右斜角的白色储酒柜，柜子最下方某扇门没闭合，里头有一个被拆开的方形酒箱。
他不出声响地看着，交叠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弹了弹，紧跟着又带着股“叹悔”意味，斜一记额。
“你知不知道那酒几度？
房间里裹着浓烈的烟味，裴砚淮别头望她，问。
“…嗯？”她迟钝应。
“自己感冒了知不知道？”
“……什么感冒？”
大脑被迷离感挤压着，她无法正常回应他的问题，当下只能拼凑出这些字眼，裴砚淮看她几秒，收了原本想要说的话，从鼻中起伏一口气，随后偏脑袋，干脆利落地抽出她手里的烟酒。
噔。
罐底碰上地板，快要燃尽的烟被利落摁灭到酒中。
呲地一声。
空中上升的雾气霎时消散，她指间的触感也消散。
“饭吃了没？”
裴砚淮抬眼，问。
“…没。”
“饿不饿？给你买了饭，在外面餐厅。”
“…不想吃饭。”
她回，回得音量并不大，尾音轻而飘。这会儿接近她断片的那个点了，高浓度的酒精在体内彻底挥发，晕乎感操控每一根神经，思绪模糊，理智一点一点流失，两人视线无声磨擦着，她散焦的眼神在暗淡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卷长的睫毛一落又一抬，裴砚淮看着。
姜瑜则无意识倾身靠近着。
那靠近的速度是慢的，身子是软的，她屈起的腿往他那儿倒，两条手臂先后搂住他的脖子，发丝顺势落到他的肩膀上，某种特殊的气氛和过去重叠，裴砚淮顿数秒，而后指头拨开她的发，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问：“知不知道我是谁？”
姜瑜没有立即回。
她仍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把头埋进他颈窝，埋进去之后静了会儿，才开口讲话。
“…裴砚淮。”
她轻念他名。
念名的时候，唇贴着他颈侧的皮肤，呼出的热气拂过他耳畔，她抛出的四个字不是回应，完全是被内心的想法指引，三秒的反应空档，裴砚淮微侧额看她，而姜瑜这时把脸向下深埋了点。
又是三秒的空档。
第四秒，她缓慢分开的唇齿刺痒他，也刺痒自己轻颤的睫。
当时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情绪在某一举动中安静发泄，时间滴答滴答地向后推移，待脸颊挨向他的肩头，搂他脖子的小臂也软塌塌地往下坠，屋内不同频率的吐息被暖气造热，不久后，她被钳制到下巴上的手指带着抬头，面前的人离她离得异常近，彼此的目光在窜着电流的此刻一高一低地对上。
呼吸交错。
……
后来是什么时候坐到他身上，什么时候被他撩开毛衣抚摸，什么时候被他吻耳亲脖，什么时候吐，什么时候被弄干净哄睡的，通通不知道，她也不记得裴砚淮在最后阶段终止时，在她耳边低声说的那几句话，更不记得自己对他讲的那些不成章的碎语，只记得第二天早上是被突然性的来电吵醒，持续响动的声音驱散沉重的睡意，她皱眉沉呼吸，脸朝热源处埋了埋，额头碰到裴砚淮的下巴。
他那时也被吵醒，收了点压在她那儿的腿，又腾一只放在她腰上的手，往床头柜上捞手机。
“…喂？”
声音有点哑，裹着点没休息够的疲，她闭眼睡着，电话那端的人音挺耳熟，对方一句完整的话落，裴砚淮说：“没起。”
这会儿他的音调还是懒乏的，那头人跟着讲第二句，他听后，没立刻回，过了两三秒，才换语调，问：“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
八点多的校园里被忙碌包围，今年的最后一天踩着周一的点，每一所高中都遵守着“补元旦假期”的规定占有学生们周日的时间，原本空闲的日子就这么泡汤，但由于次日就要迎新，所以班内并没有出现叫苦连天的情况，反而一个比一个兴奋，有节目要表演的男女更是如此。那些压在成堆试卷和功课下的小心思，在一节又一节的课上变得愈发强烈。
而位于二楼的三班，在经历过一场考试和痛苦的新课程后，各个倦怠乏力，最后一节课拖堂了十分钟，老师走后，一群人凑一起唉声叹气地抱怨着上课内容，另一群人则盯着最后一排的空位，小声讨论着，后排处，秦施杨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解锁手机滑动到某个聊天框，他盯着那条早上发出去的，却没有收到回应的消息，结合某些话再次入神思考着，这么安静思考了片刻，缓慢打出键盘，指头靠近那些字母，等快要触碰上的时候，班内的数名好友收拾妥当悉数往他这儿涌，邀他吃饭，一班的好友也自然发短信，问他好了没，等下要不要一起结个伴。
他点进聊天页面，打字回复。
“你今天跟程风昀一块儿吃饭？”
其中一个男生走近时恰好瞥见他组成的前半句话，顺口问。
“对，有点事要说。”
“你俩回回有事说。”
秦施杨清淡笑笑。
男生靠着他的桌椅，视线掠过斜方的某个位置。
而后凑近，压了压音量：“姜瑜今天还来吗？”
打字的手一顿。
秦施杨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她的座位。
“不知道。”
“都中午了，肯定不来了。”另一人接话。
“她这几天一直请假啊，怎么了啊？”最边上的人加入话题，问。
“估计身体不舒服吧，”男生说，“她不是感冒了吗。”
“她前天还来学校了，状态还行啊。”
男生努嘴，耸了耸肩。
秦施杨回完信息，摁屏手机。
此时，冬风刮在磨砂的窗户上，外头的人手一拉，就顺着吹进教室。
哗啦——呼。
溢着阳光的风吹动他的发，长廊上叽叽喳喳的笑语扑进封闭的空间，他侧头，看见了站在后窗外的慎媛。
正对他一如既往地甜甜笑。
班里动静声减弱，手机嗡地震动，他波澜不惊地移开目光，低头。
程风昀发来两条短信。
第一条是关于菜单的图片。
第二条是：你吃什么？
吃饭的地方定在校外的一家中式餐厅，他出了班级门，慎媛紧靠过来，亲密挽上他的手臂，问：“等下你要去哪吃饭啊？”
秦施杨抽出自己的手。
他目不斜视地走，没搭理她，她则仍然无所谓他的不给面子，依旧那副人畜无害的嘴脸，再问：“你要和程风昀一起吃饭吗？”
又打听过了他的情况。
他淡睨她一眼。
“你们上节课学什么了？老师竟然拖了这么久的课。”慎媛继续挑话题，模样倒是一点儿不尴尬，大大方方说，“我本来早上给你带了早饭，但没来得及给你…你现在饿吗？”
一长串的话啪啦落，身旁的男生们隐晦地掠过她那张脸，掠过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早清楚她在学校里的名声，也早觉得她的靠近莫名其妙，像是被刺激到而采取的应对政策，也像是在“密谋”着什么厉害事儿，当下没吭气，相互交接上目光，又齐齐看向秦施杨。
秦施杨置若罔闻。
他只在下完楼梯后跟她说一句：“别跟着了，你去吃饭吧。”
“我还不饿呢，而且我也没有跟你啊。”慎媛话里带笑，“我跟我朋友早约好要去那里吃饭了，那儿不是刚开吗，听说味道不错。我们刚好顺路。”
秦施杨没讲话。
按平时来看，她应该回：跟着你才有胃口吃饭啊。
这在南哲有着某种“威望”的小网红向来爱调情，也向来和姜瑜不对付。她一直站郑凝白那帮人，在姜瑜和秦施杨关系变化的时候还跟着一块儿讽刺过，大家理解她是因为厌恨姜瑜“抢”人的这一所作所为，所以才里外说她的坏话，但慎媛前段时间再讨厌她，再喜欢秦施杨，也没有干出现在这种事。她没有明目张胆的和秦施杨告白，甚至没表现出这般过分的热情，不过她这两天倒是一反常态，趁着姜瑜生病，寸步不离地跟在秦施杨身边。
这套路太多人看不透。有人特地分析过，认为她是受不了姜瑜在感情上压她一头，受不了她霸占着秦施杨，而还有一种更可信的理由，则是：姜瑜对秦施杨有明确的好感，慎媛想借此机会让她不爽，再利用那些扑风捉影的料子勾起他的好奇心，使他对她产生意见。
尽管秦施杨没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样子，但心底总归会有点想法。
蛮有针对性的行为，在异性耳旁煽风点火和在情感上诋毁同性这两招百试不爽，但可惜的是她那些话目的太强，有点用力过猛，太久没追人造作，一些转场转得过分生硬，那群好感秦施杨的女生在背地里敌忾同仇，觉得她虚伪又可笑，而她嘴里的姜瑜大多数男生都听过，对此并不感兴趣，秦施杨亦然。
他也明白她打的什么算盘，按照这发展趋势——
她大概率得不了逞。
但总而言之。
没追到人，却能让姜瑜不高兴。
追到了人，姜瑜以后都别想高兴。
哄闹的走道上，行走的学生们怀揣着好奇，纷纷朝他们观察着。
慎媛今天没有很主动。
她的重心回到了友人身上，往餐厅去的路上一直走在秦施杨那批人身后，眼睛注视着他，“追求”计划在今天虽然照常进行，但她这回不主动找嫌跟秦施杨讲话，也不插到他身边送东送西，仿佛经过锤炼明白了自己曾经的招数行不通，也仿佛受了高人指点，决定循序渐进。
到地方，秦施杨推开门向左侧的程风昀去。
店内一楼的人不算少，宽大的棕色木桌成排成列摆放，点单区的队伍起来了，门外陆续进人，秦施杨对着门，抽椅子坐下，程风昀从手机上抬一眼，心不在焉掠过坐到斜方的那批女生。
“今天带这么人跟着你呢？”
“她说她们约好了在这儿吃饭。”
“这话你信？”
“不信她们也来了。”
桌上的三道菜冒着热气，程风昀靠着椅背，又向她们扔一眼：“她到底想干嘛？”
秦施杨摇头。
没继续这个话题，问：“沁姿没跟你一起来？”
“她在文艺馆排练呢，明天不是得迎新了吗，她忙着和别人对稿子。”
主持人有六个，三男三女，贺沁姿和郑凝白分别占了一个名额。
代表一班。
“你联系上我妹了吗？”
话题直截了当地转，秦施杨回：“还没，她没回我消息。”
“她也没回我的。”
手机咔地锁屏，程风昀拿起筷子，朝面前的菜倾了倾额，招呼他先吃饭。
秦施杨动筷。
程风昀夹一道菜进嘴，说：“我给她发那么多条她都没回，打电话她也不接，我妈说她在同学家。”
“…同学？哪个同学？”
“不知道。”程风昀手肘搭着桌面，“她在学校里没玩得特别好的，我也猜不出来。”
“有可能是外校的同学。”
“我都没听她提过什么外校同学。”
第四道菜在聊天缝隙里上，秦施杨向服务生道一记谢，再回他：“她和浦莱的人关系好像还不错。”
“嗯？”
“上次球赛她是在浦莱那儿看的。”
秦施杨提醒。
程风昀看他。
顺着回忆了一下，来印象：“…哦对，我记得那天她还跟别人聊天来着，好几个姑娘围着她呢。”
“她在校外人缘好。”秦施杨讲。
程风昀不置可否。
“确实，她高一的时候人缘就挺不错，她粉丝给她做的那成长视频挺好的。”
成长视频。
那成长视频秦施杨看了。
一提到，视频中几帧经典画面就在眼前飞快闪过，她与现在不同的状态也在眼前闪过，他静了静，没接话，转而问：“她今天没来上课，她妈妈给她请假了吗？”
“请了。顾姨以为她今天来学校，还特地让我带了饭菜过来，我妈也让我带了，结果她没来，我本来怀疑她不知道今天上课，但是沁姿说前天还和她聊到了这事儿，她记得这周要补课。”讲到这，程风昀叹口气，“反正，顾姨跟我妈都挺着急的，都挺想让她回来去好好聊聊。”
秦施杨沉默，程风昀继续讲：“但这事儿我理解她，她接受不了也正常，的确需要点时间缓冲。”
顾宛秋这件事，秦施杨昨晚上才被告知。
说不清当时的感受，但他也理解她。
他回：“她很重视她妈妈。”
程风昀认可这话，慢慢点头。
而后，吃饭吃得各怀心思。
后来遇到一批熟人，几个人挨一块儿吃了顿友谊饭，氛围好，聊的话题跳跃性大，其中提最多的莫过于近日“出名”的慎媛，秦施杨作为主要当事人，自然逃不开一系列的询问，但问得再多，他也就那几句话应，很少参与讨论，也刻意避开慎媛不遮掩的眼神。
午饭吃完，学校旁的便利店拥挤着各个年级的学生，程风昀站门口和贺沁姿打电话，秦施杨越过闲谈的人群，往放水的货架走，慎媛抛开那群友人，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她手里拿着一包没开封的进口薄荷糖，到他旁边，把这铁盒塞进他口袋，在他侧过头时，笑说：“顺手买的，刚好你爱吃。”
秦施杨不要。
“谢谢，”他掏出来递还给她，不咸不淡讲，“但我不需要。”
最后一个字落，他转脑袋，伸手拿起上方的矿泉水拐弯走，慎媛这下没跟，她攥着盒子，盯着他的背影，忽地问：“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停驻在四周的人侧目，门口传来细微交谈声，秦施杨止脚，回头，表情透着点没搞懂的惑，他眯起眼，看她：“什么？”
慎媛朝他去，强调：“因为我跟你提到了姜瑜，所以你生我的气。”
笃定的语气。
周遭的学生听见那两个字眼，心有灵犀地安静，和同伴晦涩地对一眼，随后凑近窃窃私语，空调的热乎气扎过后脖颈，秦施杨没说话。
慎媛行到他面前，旁若无人地问：“你是因为她吗？”
他把手抄进口袋。
“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这个秦施杨。”慎媛秒回，“我没跟你提她之前，你还没对我这样，你是不相信她是那种人吧？”
“那种人。”
这几天已经不记得听了多少遍这三个字，秦施杨平淡地重复着，慎媛掷地有声：“对，她就是那种人。”
秦施杨无动于衷。
这时候，感应门“叮”一声响，门旁三两女生的话音霎地停，神态心照不宣地变化，她们盯着进来的人，眸中因谈论八卦产生的揶揄气转换为另一种含着某种情愫的惊喜，秦施杨没注意到动静，慎媛也没，她的一门儿心思都在怎么洗脑他这上面，当即要将那些说过数次的话摆到台面上，在秦施杨转身走的下一秒，她快步跟上，组织措辞：“她私生活混乱，在学校里的名声也不好听，性格上一大堆缺点，网络上关于她的丑闻又那么多，你继续跟她接触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秦施杨，你……”
“你说够了吗？”
走到货架最前方时，秦施杨蓦地别头打断，话里有比前些天要明显的火星子，慎媛停了一拍，而后微耸肩，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本想为这话题作结尾，但余光里瞥见一抹灰色，她偏眼，看见出现在这里的裴砚淮，连帽外套黑裤子，耳边搁着电话，静默停在原地，目光正锁在她身上，沉，异常沉的目光，慎媛被弄得一咯噔，喉咙口酝酿好的后续话语突然消散，五秒后，她耳根子升起热度，仓促地错开他视线——
可偏又在斜角处看见已经进店的，站在收银台前的程风昀。
他也安静，也在盯着她，那种摊开来的不满意味异常浓烈，视线接着转，转到他身旁的邵旭晨那儿。
邵旭晨正好从手机屏上抬眸，眼睛里方才出现的“听戏”感没褪，纵使没散发出危险的压迫气息，但懒洋洋地盯着她时，要笑不笑的神情也让人捉摸不透。
仿佛是在嘲笑，她这个“幽默”的愚者。
慎媛偏开头。
心口起伏两下，下一刻，裴砚淮边往前踱，边倾额和秦施杨打了个招呼，秦施杨轻点头。
随后听着他对着电话那端，回：“我在听。早上叫你了，你说不想来。”
秦施杨抬步走。
……
“别来了，今天学校没什么事儿，再睡会儿。”
……
这句不符合方才情绪的话低低传进耳，秦施杨拿水的手滞了滞，慎媛刚要回头看，听见程风昀压着火对她说：“那些话你说够没？”
躁动的人群音量变轻，她循声看他，他依旧不算友善，而她也依旧只虚了一下就恢复原样，当下，那群朋友挑完了东西从四面八方驶来，空荡的身后突然有了群体保障，方才紧绷的肩膀缓缓松懈，提着的气也不着痕迹地呼出，程风昀看她，她捏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毫不惧怕地回视过去，应：“又没说你。”
回着，随着秦施杨走着，脸上没有尴尬，没有怯懦，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失措。
她比其他女生胆大的地方就体现在这。
秦施杨淡漠地将水放到收银台上，无视她这个人，然而她偏要找存在感，一点儿不生疏地顺走他的水，自然无比说：“我请你喝吧。”
“不用。”
他凉着声。
正欲把东西拿回面前，慎媛却快速地把水向一边移动，掌心覆着瓶身，秦施杨看她，收银员也默不作声地看她，她笑着说：“一瓶水而已，我请你。”
“说了不用。”
“我也说了就一瓶水啊秦施杨。”
秦施杨再次抬胳膊去拿，慎媛眼疾手快地把水又移动了几寸，摆明了要非请不可，周遭某些女生轻皱眉，啧嘴，唏嘘，眼里生出的厌恶清清晰晰挂着，感应门又“叮”地开启，寒风吹进温暖的室内，发丝起，慎媛站在漩涡中心，若无其事地捞起矿泉水往营业员手边递，营业员迟疑的途中，她又从右侧拿了盒水果糖一道递过去。
“结账。”
她说。
秦施杨不准备再搭理。
面无表情敛眸，与此同时——
咔一声。
两罐提神饮料搁上台面，挨着那瓶水，裴砚淮侧身插进两人间的空隙，秦施杨顺着望向他，午后的阳光比灯光要亮堂，明烈地从玻璃门外照进视野，注意力就被揪着偏移，偏移到他颈侧的皮肤。
那上头，有显眼的红痕。
而慎媛所处的角度看不见。
她只能硬生生地对上裴砚淮的眼神，那眼神依然深沉，依然蕴着某种脾气，从未和他正面碰撞过这么久，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跋扈张扬的样子，自认为没有在哪方面踩过他的线，可此刻却被这么盯着，她眼内藏着的那股恶劣气骤消，心跳的速率加快，正要斟酌着开口询问，裴砚淮却在这时斜一点额，慢条斯理地撂字。
“挺有意思，你。”
……
五个字加一处停顿，一语双关。
仿佛是在发表对她追人的看法，也仿佛是一种深层的讽刺和警告，慎媛的心口因为最后的特指猛地收紧，神色乍变，她怔愣地看着他，嗓子眼干到极致，回不出任何话，而她的那些好友，大气儿不敢出。
心虚，慌乱，惧怕，不明所以。
此刻，私底下暗戳戳的评头论足彻底隐匿，便利店内渐渐沉寂。
邵旭晨不动声色地观望。
程风昀的手机没预兆地进电话。
他低头。
……
姜瑜。
……
路上的车辆疾驰而过，秦施杨看着裴砚淮。
看着他低下脑袋，看着他抬起手机，再看着他借用它，慢悠悠拂走那盒躺在最右侧的糖。
啪嚓——
盒身紧密摩擦柜台，跐溜滑动到最边角。
桌上只剩下不同种类的饮品。
“结账。”
他掠一眼收银员，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