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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正文·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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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意藏针的话一甩,某种低宕的气氛一下子反转,风吹着身体,姜瑜看着她,眯了眯眼。

    片刻后,懒散地呵一声,将手徐缓地插进兜里。

    “做作味儿总比你淡点。”

    岑意轻哂。

    “这还真看不出来。”

    姜瑜哼笑了笑,没接茬。

    她垂下眼,从自个儿的烟盒里抽出根烟,因为没打火机,所以岑意借了她火,借完,岑意也打了一根烟,昏暗的光线照着她们高挑的身段,嘴里出的烟气皆弥漫在瘦削的下巴边,姜瑜问球赛比的怎么样,岑意说很精彩。

    “很精彩。”

    熙攘声忽远忽近,行走的路人各怀心思,岑意环起臂:“他们一直没分出胜负,后来又比了两场加时赛。”

    “那最后谁赢了?”

    “你觉得谁赢了?”

    轻飘飘的一则反问,姜瑜低着头,马丁靴的靴底闲闲地磨着地面,她五指顺着捋一把发:“听你这语气,应该是浦莱赢了。”

    “要是浦莱赢的话,我语气可不是这样。”

    这话落,姜瑜望向她。

    她的眼神直白,正确的答案呼之欲出。

    ……

    “是南哲赢了。”

    话跟着风一道灌进耳朵,姜瑜刚好踢走一颗小石子儿,岑意补充:“本来浦莱能胜的,但是最后一秒,南哲进了一个压哨球。”

    雨滴落在脸上,烟圈很快散去,又一个石子儿滚入马路,她吸着凉丝的空气,点点头:“挺厉害,谁进的?”

    “裴砚淮。”

    第三个湿润的碎石子儿掉落,她的反应不大,“哦”一声,再追加一句:“他赢的话是不是易霖又得请客了?”

    “是得请。”

    “请客你还在这儿?”食指弹一记烟灰,姜瑜问,“你不去找他们?”

    岑意抚开眼角的发丝,慢悠悠说:“他们就在那儿。”

    “哪?”

    问着,把视线放到她身上,岑意这时朝左侧倾了倾额,根据这个方向,姜瑜斜一点脑袋,顺势移动目光,然后看到了位于左方位的校园外,围着的一大帮子的男女生。

    那里面的面孔有生有熟,大部分都是两校的耀眼角色,尖子生的光芒特别扎人,她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头的裴砚淮,全身黑,第二眼看到挨在他旁边的邵旭晨和易霖,第三眼看到有过接触的数个女生,她们是圈里很会交际搭讪的同性,全部就读于浦莱,长相气质拔尖儿,和岑意的关系不错。

    花了五秒钟左右辨认完这圈人,恰好碰上裴砚淮抬眼。

    细雨垂屋檐,两人隔着近五十米的距离,对视,她看不清他眼里的内容,但她知道他一定记起了过往的事情,这份回忆来源于有人重新上演的某出戏剧,也来源于某出一同看过的戏剧。

    雨滴落在她微红的鼻尖上,指尖夹的烟忽明忽暗。

    时间流逝了数秒,裴砚淮在她收眼前转身。

    插着兜,越过一侧的友人沿着校外的街道走,人高,背挺,情绪不明,周身的好友安静地停在原地,视线先是投向他,再是递给她,打量思考少顷,齐齐跟上去。

    而邵旭晨是视线收得最慢的人。

    他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不光他,易霖也是。

    姜瑜扭回头。

    “…他们都走了,你不跟上去?”

    “不急。”岑意好整以暇说。

    “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姜瑜直截了当。

    “是有,而且很多。”

    岑意在这方面丝毫不扭捏,也够直接,而姜瑜猜她或许在看球赛的期间已经对自己和顾穗西的关系进行了深度分析调查,得出的结果可能不够完整,也可能没从别人嘴里套出半句话,所以打算专门来询问本人。

    “我送你那件外套什么时候还我?”

    岑意却问这。

    姜瑜瞅她一眼,顿了顿:“这么久了你还想着拿回去?”

    “那外套停产了。”

    “哦,真遗憾。”她讲,完事儿又问,“你这次想好给我什么了吗?”

    “你想得可真美。”岑意手插进口袋,怼,“这次裴砚淮是险胜。”

    “呵,”姜瑜看她,轻嘲,“裴砚淮福星附体啊回回都险胜?”

    “差不多。”

    又呵一声。

    之后就没进行这个话题了,两人相互怼扯了点别的,扯到最后,岑意问她要不要一块儿吃饭,她摇头,把烟头按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说:“我回去了。”

    “…回哪?”

    “回家。”

    岑意掏出手机看时间:“这么早回去,真不一起吃个饭?”

    “不了,你跟我吃饭没意思。”

    姜瑜向右拐弯,插着兜,背对着岑意,脚步缓慢地往前踱,马路上传来一声鸣笛,她的黑发在肩后荡,待往前踱到第五步的时候,听见岑意在后头问:“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果然,还是问了。

    姜瑜明白她在说谁。

    当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动作,手指拨发,只回复清清淡淡的七个字。

    ……

    “一个我认识的人。”

    ……

    ……

    周一的球赛轰烈开始也轰烈结束,南哲的学生们精气神儿还没回过来,首先是揪着在场上录制的几则精彩瞬间不放,议论着每个球员们的意气风发,议论着裴砚淮最后的压哨球,议论浦莱领队的那张脸,议论着体育频道播出的决战片段;其次是揪着姜瑜的关系圈不放,她和岑意认识这件事在上半年就被挖出来了(有次岑意来南哲找她,她那个时候刚好和郑凝白进行宇宙大战,岑意碰上了,站队了,所以被记住了),这次有社交大户又从浦莱朋友那儿套到了岑意的热乎资料,但也只能套到众所周知的资料,再深层次的就只有岑意跟裴砚淮邵旭晨是多年好友,他们家族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等。

    再其次,是众人揪着没来观赛的郑凝白不放。他们对于她跑到三班撒泼的作派颇有微词,也对她和裴砚淮如今的关系感到好奇,有目击者说她原本是准备去看球赛的,但是最后家里临时有事,没去成,也有人说他俩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同处一个屋檐下。针对这个观点,有学生发表“他们分手也同是一班的人”的看法,不少人附和着有好戏看了。

    最后一个被关注的两个人物,则是姜瑜和顾穗西。

    几名学生偷拍了她们在高台上交流的照片,站在路边聊天拥抱的图也有不少,甚至那些本来准备蹲点别人的狗仔也误打误撞地偷拍了姜瑜的照片,照片里一大半都和抽烟有关,不谈网友和粉丝的反应,光是学生们就炸翻了天,炸完,开始极力打听她旁边的顾穗西。

    可惜鲜少有人能打探到全部细节,他们猜不透她俩之间略显“暧昧”的关系,只当她在外界结交了不少知名的同性好友。她虽在南哲的经历和“人缘好”三个字儿完全沾不上边,甚至由于某些事常被某些人怀疑她对女生更感兴趣,但出了校门,大众都不敢把这些小心思摆到台面上,都明白她是怎样的存在,也都明白她接触的圈子又是怎样的尔虞我诈,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敢在角落里提她名儿。

    但无论怎么提,姜瑜对此都毫不关心。

    她比较关心秦施杨会怎么想她。

    她没和他讲过自己在校外的事情,他不知道她和浦莱的那么多人认识,也不知道她圈子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周一傍晚她没有和秦施杨见上面,唯一的交流是她发了条祝贺他比赛的消息,他道了谢,问她在哪儿。

    姜瑜说在回家的路上。

    他让她等等,他送她回去,她没有劳烦他。

    而秦施杨又问她怎么请假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说是杂志社有事。

    然后他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上学见面也没有主动谈到任何人。他不谈,姜瑜也没主动说,倒是程风昀,他熟她的性子,说起话来可没那么多顾忌,午间吃饭的时候问了她一些有关顾穗西的事儿,蛮片面的,姜瑜心情差,只回了他几句,但每一句都很简短,寥寥数语就概括完了和故人的关系,程风昀要再问,她看他一眼,他就消声,了然地点点头。

    秦施杨没参与。

    他在这方面向来比程风昀要稳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哪怕和姜瑜有再多的话能聊,也不会越过那条线。

    他很会给别人留私人空间,他也看得出来她情绪的变化。

    周二他没多讲话,周三察觉到她归位的精神气儿,才恢复以往的轻松相处。

    姜瑜觉得自己挺喜欢这种人的。

    此刻,周三的课程全部结束,操场上准备参加冬季三项的学生们正组队跳着大绳,训练训得乐此不疲,班内余留下来的人正闹哄地凑在一块儿聊着天,她坐在位置上,膝盖抵着桌沿,低马尾落了点在肩膀上,嘴里嚼着牛皮糖,正回复着乔靖的信息,秦施杨挨她旁边,在给班内交好的友人讲题,他的清润声音比那些嘈杂的大嗓门儿好听,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那天偷拍她的狗仔很聪明,没有直接把抽烟的图片给抖到网上去获得曝光度,而是低调地找到了他所属的杂志社,用手里头的料子换取最大化的利益,而这利益的所给方是乔靖。

    他看见那些东西后从昨天就上赶着兴师问罪,她那会儿气压低,没回,现在了解完他和狗仔周旋的细节,才来了兴致理会,他说他买断了那些不好的照片和消息,让她别太放飞自我,又怼过来特多的长篇大论,提醒她这回杂志走的是暖冬文艺风格,关键时刻别给破坏了,否则容易累计黑料,对未来的发展有大影响。

    这年头,模特抽烟就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了一样。

    乔靖也是很有意思,总觉得她倍儿有知名度,那几张照片到网上明明没掀起多大多牛的波澜,被他这么一说反倒不可忽视了。

    他还让她今天过去聊事,聊大事。

    ——今天没空,明天再说。

    “现在走吗?”

    秦施杨的问题和回复同一时间发出,她侧头,他附近围着的同学已经散去,前方的团体闹得不亦乐乎,男生嘴里叨着“我靠我在vcr里这么丑的嘛!”,女生回“这还是初始版呀!”,音量巨大,她撂一眼,回:“走啊。”

    长廊上的风很大。

    姜瑜的手指仍在键盘上敲动,顾着回消息,不看路,放学的高峰点,来往的人流量很大,嬉笑怒骂声起伏不断,拐弯准备下楼时,是秦施杨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有和迎面的高个儿男生撞上。打出来的半截话没发送出去,她抬眼,随后再看向他,他也看她,领带和黑发在扬,放在她小臂上的手停了几秒才收回。

    姜瑜放手机。

    走出闹哄的楼梯,秦施杨问她冷不冷,她说有点。

    他就把手里黑色的围巾递过去:“戴上吧。”

    这围巾姜瑜戴过不少次。

    她对围巾不感冒,冬天用来御寒的东西除了暖宝宝就是外套厚口袋,她的脖子永远露在外面,寒气如此重的冬季,秦施杨经常在放学的时候把围巾递给她,怕她感冒,他每次都没想着让她还,可姜瑜却回回都还,她喜欢享受那种有来有往的氛围。

    而她和秦施杨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变熟,他那些一班的友人从来没和他断过联,见到面总是有话题讲,她发现他的人缘是真的很好,在为人处事上真的是一个细心到温柔到极致的人,这或许就是三班男生上赶着来接近他的原因,姜瑜异常贪恋在这个年纪拥有的美好,她的手里被填满,指腹抚着围巾柔软的质地,后知后觉地,场面化地,问一句:“你不戴?”

    “我不冷,你穿得少,戴上保点暖。”

    她低头,笑。

    一边笑,一边慢慢地围到脖颈,鼻腔里全部都是他的味道,热乎气霎时取代冷气,冬日的烟火味儿裹紧了她的脸庞,秦施杨专注看了她一会儿,步子行到一楼,把口袋里捂热的暖宝宝搁她手里。

    然后问:“现在饿吗?”

    姜瑜捏着暖宝宝:“饿。”

    其实她不饿,但她偏这样回答,因为秦施杨一直会在她说饿的时候提议一块吃饭,而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答一句:“我听说成圆路有家店不错。”

    “成圆路?”秦施杨脚步停住,“我家附近那条?”

    打车到那儿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那条路前临华中雅苑,后临知名话剧厅,住在这一片的人非富即贵,虽然比不上市里的高档别墅区,但毕竟也是顶级住宅,所以周围的大型商城数不胜数,路上的店铺更是让人眼花缭乱,姜瑜带着秦施杨走进一家专门做家常菜的老牌餐厅,这家是去年刚开的连锁店,店内这个点坐着不少下班聚餐的社会人士,他们的穿着清一色的严谨规范,但是面上的表情却丛容爽朗,一楼的空位不算多,服务生把两人引到环境偏安静的二楼,递上菜单,招呼他们落座。

    两个透明杯被温水填满,热气腾腾的此刻,秦施杨问:“怎么想到来这里?”

    “前几天听别人提到了。”姜瑜解开围巾放到腿上,撑着下巴,若无其事说,“他们说这家店口碑好,而且做的菜很家常,就想来尝尝。”

    秦施杨点点头。

    “这里的菜确实很不错。”

    “真的?你之前来过?”

    “来过,我挺喜欢这家的。”他回。

    “是吗?”姜瑜轻笑,“那真巧。”

    他也笑:“是很巧。”

    那个时候,秦施杨并不知道姜瑜早就知晓了他的喜好,他爱吃的菜她知道,爱喝的饮料爱做的事她知道,所有的所有她都能说出个大概。姜瑜在意着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她这段时间关注这家店很久了,他所认为的每一个巧合,都是她精心策划好的。她对家常的菜有兴趣,但绝对不会一个人踏进相关的餐厅,后来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独自去主动尝试不同的菜色,秦施杨说其实之前就想带她来这儿吃,姜瑜问他那为什么没带?

    “这里的馄饨不算招牌,比不上德记。”

    德记是她最爱的老招牌面食铺。

    “比得上。”姜瑜慢悠悠说,“其实馄饨都差不多,我吃那么久的面食,也想换换口味了,我对家常菜挺感兴趣的,如果以后你有推荐的店,可以告诉我。”

    话就像是随口一说,可她随口一说的话,得到的回答往往都挺棒。

    秦施杨手肘搭着桌面,说:“我直接带你去吧。”

    姜瑜没急着回话。

    但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弧度漂亮,笑意进眼睛,眉宇被染得格外耀眼夺目,身旁的几桌食客不由自主朝她看,秦施杨也看着她,她没化妆,拆了皮筋披着黑发,绕碎发的动作缓慢而慵懒,整个人亮得不行,也愉悦得不行,和猫相似,却又更为生动。

    她的美时常带着攻击性。

    在学校里尤其强烈,但当她出校园来到一个不同的环境,身上那种吸引力就会从难以接近转变为鲜活青春,符合当下的年纪,符合她这张脸。

    秦施杨一直没收眼。

    姜瑜捋发,而后,丛容地应声:“好啊。”

    再而后,她把菜单递到他面前,自然说:“这里你熟,你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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