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镜面
下课后,白炽叫住银川律。
beta递来好友申请,社交账户名字起的也朴素,直接是通用语里白炽的拼读:“我们加个好友吧。”
“你是对机械感兴趣?还是以后想从事相关职业?”
银川律抑制住内心激动扫了她:“……都有的。”
白炽点点头表示大概了解。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学院对于abo性别和其社会分工的固有歧视,有时遇见这样的omega,她倾向于助其一臂之力:“之后可以把课表发我一份。”
omega啊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呆,但答应的很好:“哦、哦,好的。”
“如果有重合的课程,你可以和我坐。如果是其它课,我会让我的朋友帮忙盯着——这样就不用担心alpha了。”白炽抛接全息手环,语气中听出一点无奈与失落:“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在没能力改变前,我们也只能对它稍稍顺从。”
银川律心一抽,他在白炽身前站定,声音轻柔得像太阳下的水波。
“我觉得,这个世界倒该因拥有您而欢欣。”
……
“你要白炽的课表?”躺在豆豆沙发上给自己涂指甲油的omega停了动作,十分好奇探出半个头:“好办倒是好办——她在学院人气受欢迎的,但是我能知道原因吗?”
“你不会喜欢上她,打算追一追吧。”omega因为这个设想差点把指甲油涂出去,索性收了工具专心劝这个坠入错误情网的可怜人:“那我可要劝你别想,beta可是最不解风情的一类人了。”
“之前有alpha想跟白炽告白,在喷泉女神那摆了一大片花海,香味远远就能闻到,可谓花了不少钱呢。”他叹口气,仿佛真心实意为那浪费的花感到可惜:“我没听说白炽出自什么大家族,也许就是凭成绩被录取的,你猜怎么着?她可一点不给学院这些富贵a面子。”
“人下课露过,看到这阵仗就走,怎么喊都喊不回来。”说到这里,omega眼角都快笑出泪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去问她是不是不喜欢alpha,结果听到白炽说——”
“不是不喜欢alpha,是alpha、beta、omega都不喜欢。”故事讲完,他往沙发后一靠,在远程点餐系统上给自己来了杯酒。
“所以我劝你早点死了这个心,长得好看还聪明算什么,大木头就是大木头,不可能冒出绿芽来的。”
银川律乖乖坐在旁边听他讲完来龙去脉,冷不丁问道:“所以你也追过白炽吗?”
蛇打七寸,刚喝上百香果西柚酒的omega险些把酒喷出来。
“咳咳咳,”他努力维持o该有的端庄,哪怕银川律给他拍背也没拦住一记眼刀:“就你敏锐行了吧!”
“我这完全是以过来人的姿态劝你,不听就算了,怎么还揭人短呢?”眼见o有恼羞成怒的态势,银川律拿出杀手锏。
“我没有喜欢她,只是有课表后上课可以协调一下……你知道有些a对我上他们课这事不是太客气。”
律低下头隐去其它心绪,看起来只有这件事他真正关心一般:“她主动提出帮我——是个很好的人。”
警报接触,o轻哼一声:“我早就猜到了,她就是个烂好人。”说罢挥挥手,示意事情就包自己身上。
“我给你发一份就成了。”
银川律如愿以偿拿到了课表,如他所想,他们好几种课程都重叠在一起,但律没料到的是白炽还选修了艺术类课程。
为了更符合身份,律在去往悬浮城市前接受过一段时间的美术训练,眼下虽然画的像模像样,但对美的感知却实在有些堪忧。
老师在艺术界颇有声名,对学生还算和颜悦色,偏偏到律这里就唉声叹气起来。
“太工业化了。”她摇头,拿过画笔替他修改:“我们是人,不是人工智能或仿生人作画,画的和临摹的一成不变不是艺术。”
老师在虚空抓握几下,仿佛灵感就在手中。
“你要试着去抓住那种灵动的美。”
有道目光落他身上,银川律觉得后背都被这样的视线烫得热起来。他在老师专注改画间隙侧身往回看,白炽正一本正经地试图跟老师的步骤走,她余光瞥下这边画架拿画笔的架势好像在批阅文件,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然而从她落在画板上的力道和角度看效果可能没那么好。律愣了下,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于是朝她轻快眨眨眼。
“需要帮忙吗?”他放缓说话的速度,用口型试图让白炽明白自己的意思。
白炽今天穿起浅绿色运动装,阳光从窗外倾倒在她身上,近乎一半身体都沐浴在光明中。小臂肌肉线条分明,随着画笔触动收紧又放松,像极了战前神话里的阿尔忒弥斯——银川律突然理解了老师说的话,那种只能试着捕捉,让灵感暂时停留在指尖的感觉。
也是让人想用画笔描绘下这一切的冲动。
面对他伸出的援手,白炽礼貌勾起笑,但仍坚定摇头——她打算靠自己完成。
“白炽,别看了。”老师背后像长了眼睛,一边改画一边诚挚建议道:“你画得太抽象了,我感觉你不该报我这门课,应该去抽象艺术课看看。”
诚挚建议最伤人,银川律原以为她会因此丧失信心,没想到beta没有半点伤心,把笔往画架上一搁正经道:“就是因为比较抽象所以才需要老师您的一点熏陶嘛。”
教室几个omega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凑到白炽画架上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杰作,她倒也大大方方站到旁边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大概没料到白炽在艺术上的造诣居然如此超群,几人看完之后都陷入了沉默,有个不忍拂她面子,硬着头皮道:“刚开始看觉得一般,但是看久后越看越觉得挺特别……”
“没关系。”白炽沉痛点点头。“我知道挺丑的。”
当事人这么说旁人都没法替她找补,下课后大家四散离去,银川律看到beta认认真真坐在座位上给那副抽象画上完颜色才准备离开。
他想同她说话的愿望太强烈,以至当事人都有预感,白炽装上画包在门口停了会,面无表情时beta的灰眼睛总显出压迫感,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银川律向她快走几步,脑内已经迅速找好话题,不过最好说得漫不经心些:“我没想到你来上艺术课了。”
他看了眼教室里仍在架子上的抽象画,虽然早就发现她是少数几个不要画的人,但说出口时依然要带上几分惊讶:“能问问你为什么不把画带走吗?”
“唔,因为确实画的不太好?”她如实回答,堵住任何被夸赞的可能。“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报这个课只是为了放松,所以拿不拿走它对我来说差别都不大。”
“不过我看到你的画了,画得不错嘛。”白炽真心实意的夸赞让他耳朵一下红起来,没料到她完全是站在实用角度说出这番话的:“这个精度挺适合画图纸的。”
“你搞机械制造完全有前途。”
银川律为她的冷幽默闷笑起来,当事人没察觉说的话有什么不对,拉起背包就打算赶下一节课:“你一会有课吗?要不要一起走?”
如果旁人邀约大概是带着目的刻意接近,这话从白炽嘴里说出平淡如白水,和闲聊时谈起中午吃了什么没有差别。
偏偏银川律像喝了蜂蜜水一样高兴起来,他点头,轻快跟在她身后:“好啊。”
他们一同穿过学院景观花园,路过掬起一把泉水的真理女神,白炽扎起的发尾在前面晃来晃去,如果可以的话,律希望向女神许愿让这样的同行永不结束。
可惜美好时光素来短暂,他们一前一后同路没多久白炽就到了教室。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宋玉还跟着,她还是和他好好说了再见。
“宋玉同学,再见。”她朝他挥挥手,消失在半地下实验室大门后。
银川律在门口站了会,想起那副被丢弃的画,立刻急匆匆赶回去——幸好学院的打扫机器人没来得及清理,他小心翼翼揭下那副画,小偷一样把它“偷渡”回了寝室。
……
那天之后,银川律的眼睛总会追逐那个人的身影,他注视着她参加学院比赛拿到最高奖,看着她代表学院航天专业受到联合政府要员接待,看白炽在运动场上发丝飞扬,兴致来了冲观众席上为她应援的朋友来个飞吻——银川律固定着应援投影,脸一下变得比投影上的字还要红。
他作为朋友正慢慢融入她的社交圈子,虽然宋玉这副皮囊外貌普通,和白炽走在一起时总显逊色,银川律因此也受到过不少人明枪暗箭的嫉妒。
最严重一次是有人将一管浓缩alpha信息素打翻在他身上,害他只能躲进厕所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易感期。但最后也是白炽找到他,为他注射抑制剂,是她安慰银川律,成为omega从来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如果他想,omega也可以在任何领域做自己喜欢的事。
如果学院生活就这么略有波澜地度过,他会守着朋友身份直至死去,白炽小姐会成为他不可接触但永远常亮的启明星,但很多事并不如人意愿那般发展,在某天早晨,银川律收到了一份来自反叛军的传递资料。
命运愚弄之处在于不管他是否看了资料,平静生活自那天起都会被不留情面打破——因为那事关白炽。
也可以说,关于阿德里安娜·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