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学第一天，老师并没有讲多少内容，除了上课，李情对周遭陌生的一切都感到不安。
旁边林一娜一下课就跑的没影，时常能听到她从外面传来的爽朗的嬉笑声。
周围女同学们三三两两在聊天，她想加入，却支支吾吾的怎么也插不上话。
她望着窗外欢声笑语的同学们，自嘲：“反正……从来都是这样的，也没什么，无所谓。”
第一次来例假是初一，是她自己买的卫生巾，没经验还买错了尺寸，早上起床发现床单湿了一大片。
与此同时，她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尤其是胸部，慢慢鼓起来，来例假的那几天还会胀痛。
更可恶的是，学校里甚至有不认识的男生对着她喊“奶牛”，直到李情脸涨得通红，他们才满意离开。
她想和爸妈讲，可王佩蓉和李清明每天忙于生意，早出晚归的见不到人。何况这种事情令她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佩蓉也总是教育她：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麻烦别人。
此后，夏天再热，她都要穿着宽大的校服，走路更是不敢把腰挺直。特别是和男生接触时，李情更是生理性的排斥，甚至是——厌恶。
每次走到人多的地方，她总觉得那些男生在盯着自己的胸部看，所以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这令她极其痛苦。这在外界看来，更像是她自己不愿意交朋友。
就这样熬过了初中三年，为了上学，李情家搬到了市区。走前，李盂来找她。他是李情的邻居，比李情年长几岁，一直叫他“小鱼哥哥”。他上大学的时候，市长都来送他。李情对他是发自心底的崇拜和敬意。
李盂安慰她：“病树前头万木春，未来一定比现在好。既然有了新的开始，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决定自己一定要在高中努力交到好朋友。
林一娜对她很好，会主动问她吃不吃零食、要不要帮她打水。
但李情不懂怎么回应林一娜似火般的热情，每次都是礼貌性的：“谢谢，不用了。”
所以李情不知道的是，最初在班里，她的代号为：那个高冷的女生。
看了看课桌上贴着的课表，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是她最讨厌的课。
因为一到体育课，就会暴露她形单影只的事实。
从初中开始，李情就格外害怕体育老师那句“解散”，每当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女同学们坐在一起嬉笑打闹聊八卦，她就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热身、跑两圈、解散，经年不变的老套路。
莫不是所有的体育老师都是这一套流程？
体育老师：“我只说一点，体育课，不要上楼、不要影响其他班级上课。男生想打篮球的过来找我，三下掌声解散。”
李情原本打算偷摸溜上楼的计划泡汤，此刻大脑飞速运转，要做些什么才会显得自己不那么另类？
虽然刚刚开学一天，但班里的各个小团体已经初见雏形。
眼看着人群散去，跑道上空无一人，她把杯子放到一旁，跑圈儿去了。
李情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三十多度的高温，整个跑道上，就剩她自己一个人……更另类了。
一圈两圈…五圈，实在跑不动了，李情大汗淋漓，双手扶着膝盖半蹲下大口喘气。
整个操场就她一个女生，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林言惊讶于这样一个女生，竟会喜欢跑步这样剧烈的运动。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入脖颈，然后是一高一低的胸脯，白色的小背心……隐隐约约看到浅浅的沟壑。
“艹，瞎看什么呢！”林言双手狠狠朝自己身上拍打了几下，是对自己眼睛瞎胡乱瞟的惩戒。
李情暗喜，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去厕所洗把脸了。
“这个，诶呀太热了，我去洗把脸，哈…哈…哈哈…”李情不知在对着谁尴尬的念道，也许是素昧谋面的老天爷。
周围只有那一群找老师打篮球的男生，他们似乎是在分配任务。
她抱着校服快速从篮球队旁边走过。
好难为情……
快步走出操场后，她几乎是捂着脸冲到厕所的。
躲到了厕所，李情总算是如释重负，虽然味道难闻些，但起码可以熬过剩余的时间。
“来都来了，拉个屎再走吧！”
脱离了令她难以应付的环境，她整个人雀跃起来。
忻阳一中是忻阳市的老牌学校了，厕所还是那种没有门的蹲坑，一切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李情一边蹲着，一边轻轻哼着歌儿，蹲的麻了又换了个重心接着蹲。
“嘿！李情！”林一娜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还很有耐心的找到了远在最后一个坑的她。
轻飘飘的声音在阴冷的厕所里回荡，扫过的马尾辫一度让她觉得自己遇到了阿飘，一瞬间令李情感到毛骨悚然、汗毛倒立。看到是林一娜瞬间脸色铁青：“你干什么？！”下意识地揪紧了身上的外套，努力遮盖住自己暴露在外的屁股。
这人什么癖好？偷窥吗？还是恶作剧？
眨着大眼的林一娜，光着屁股的她。太奇怪了。
林一娜看李情脸色不对，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她，赶忙解释道：“我刚才看你一直在操场上跑圈，那么热的天，我担心你中暑，就过来看看你，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哈，那个，你没事就好。”
李情自是一愣，听清林一娜来意后，身上寒意从脚心开始慢慢融化：“不好意思林一娜，我会错意了。但你能不能先扭过去，让我把裤子提上。”
林一娜转身小跑到厕所门口，李情迅速地整理好自己。
“谢谢你，林一娜！”
“你是我同桌嘛，关心你是应该的。你真的没事吧？”
“真的没事！”
也许是从未感受过这种同学之间的关心，李情霎时间将自己精心装备的武装卸下，将整颗心脏完整暴露出来。
或许，这次可以主动尝试着开始呢？
“其实，我是害怕没人和我一起玩儿才躲起来的，你别笑话我。”她低头扣着左手的食指，很小声的说着。
“笑话你？谁敢笑话你！刚刚我还在说你很厉害呢，一下子跑了五圈！”林一娜伸出手掌，夸张地比划着，“才不像有的女生，一跑操就说自己来大姨妈。难不成这大姨妈一年来一次，一次来一年？”
李情被林一娜的话逗笑，鼓起勇气问：“那你以后体育课可以和我一起玩儿吗？”
“当然可以啊，你是我的同桌呀！”林一娜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挽上李情的胳膊，“还有点时间，咱们去看男生打篮球吧！今天他们初三的也上体育课，老帅了！”
林一娜说起这话来两眼直冒星光。不，是十万伏高压电。
“好呀！”
两颗年轻的心就这样如此简单、又轻易的向彼此敞开。
篮球场上热火朝天，不时传来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周围早就聚集了一群围观的男男女女。
她们挤进人群。
“这里面是有你喜欢的人吗？”李情扯扯林一娜的袖口，凑近她的耳朵问到。
“没有啊，我爸喜欢打篮球，我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就是单纯喜欢看而已。不过打就算了，我运动过敏！”
运动……过敏？？？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过，确实是她小心眼了，不是所有来看男生打篮球的女生都是冲着喜欢的人去的，女生也可以喜欢篮球。
“不好意思，是我想错了。”
“哇——快看！”林一娜根本没来得及听清楚李情在说什么，激动地抓着她的肩旁跳起来。
她顺着林一娜指的方向看过去，还及时用另一只手揪住自己被扯下去的校服，防止再次被抓掉。
男生手腕用力，轻巧地一抛，球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抛物线，像安了定位器一样，直直钻进篮筐，是一记漂亮的三分球。
是……他！
李情再次回忆起在路上偶遇男生的情景。那天他在太阳下一闪而过，只有衣服上淡淡的香味深刻地记在李情的脑海。
原本泛着毛边的脸在此刻具像化。
他比她想象中还要高些，被汗水浸湿的凌乱短发，剑眉浓黑入鬓，鼻梁挺直，侧面看还有微微的驼峰，眼神凌厉、眸目清澈，鼻梁旁边的一颗黑痣又恰好中和了眉眼间的傲气，多了一丝柔和和清秀，嘴唇微厚又带颗小小的唇珠。
明明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时却莫名的和谐，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觉得舒服。
李情目光紧紧追随，不自觉陷入其中。
现实世界正在逐渐远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
林言边运球边观察着场下的状况。
她什么时候来的？她给谁加油？
李情依旧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看不出情绪，显然不是专为他而来。
“呸，林言你脸真大，当然是给自己班加油了。”他狠狠自嘲。
其实场外无论男生女生都在为这场精彩的篮球赛欢呼鼓舞，各自班的“拉拉队”都相当卖力，氛围很好，林言很兴奋。
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无数次瞄到场外的人群时，李情仿佛都在盯着自己看。
“莫不是——真来看我的？”
一跑神，脚下一个踉跄，球丢了。
“艹！”
思绪在刹那间回笼，林言不再关注场外的动静，眉头紧皱，眼神比以往更加凌厉。
场外的呼声愈加热烈。
停止了抛锚的思绪，他专注在球场上，步伐不断加快，来回几下就把球抢了回来。
直到周身人群逐渐沸腾，李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林言从对方手中抢过球，快速过人，极致的变向把一个男生晃倒在地，最后直接在三分线起跳飞跃入篮，长腿甚至还在空中翻腾了几下。
被他飞跃过去的男生站在球框下面面相觑，显然还没理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卧槽！这么牛逼！”男生们惊叹。
“这是跳远还是打篮球啊？！”
“啊啊啊，好帅啊！”女生们尖叫。
李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未免打得太好了点儿。
旁边的林一娜早已跟着人群欢呼的不能自已。
比赛结束，双方成绩悬殊，赢得毫无悬念。场下经久不散的欢呼多半都是为了男生最后一记华丽的扣篮。
下课铃打响，围观很快散去，男生抱着球在拥簇中离开球场。
只有林言自己知道，最后那一跳，多多少少有点装b的成分在。
这种难度的上分，愣是个门外汉也能看出来有多厉害吧。
但是，他失策了，李情看起来真的……毫无反应。
等队友们庆祝结束，场外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林言头一次觉得丢人，还是由于自己的自作多情吃这种暗瘪……
李情发觉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原来他是个体育生！
这种男生，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