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急刹车的声音像一道雷鸣划过天空。
那车离李情不到半米,惊魂未定的她率先爬起去扶王佩蓉,王佩蓉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指着来车破口大骂:“你麻辣个逼的!开车没长眼啊你!”
男人交待坐在车上的男生让他不要下去,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情况。
黑色的奔驰车被撞出了一道灰白色的划痕,敞开着口子,像一条没愈合的丑陋伤疤。
见状,本来已经站起的王佩蓉顺势又倒了下去。
“妈——!”
男人蹙了蹙眉,但依旧礼貌地询问:“这位女士,你哪里不舒服?我先把你送医院?”
王佩蓉躺在地上,一只手扶在额头,不说话,嘴巴里不断传出□□。
男人解开西装扣子蹲下,去扶王佩蓉。
“女士,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你还带着孩子,这大马路上车来车往的不安全。
王佩蓉重重甩开男人的胳膊,“我不去医院!我就在这躺着!你撞了人,你还想跑?!”
“大家都快过来看看啊!有钱人撞了人就想跑了!“王佩蓉刻意提高嗓音。
“女士,我来是解决问题的,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阿姨!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明明就是你闯红灯的,我爸是正常行驶。”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双手叉着腰,满是怒气。
“你下来干什么?小孩子插什么嘴!”被男人喝止,他不再说话,翻着白眼、烦躁地瞅向别处。
王佩蓉完全不听任何人讲话,嘴里不断重复着污秽不堪的话语。
女人的声音尖锐又刺耳,许久没在外头见过这泼妇骂大街的场面,围观的人站在那看笑话,脸上既有嘲笑也有嫌恶。
男人无奈去打电话。
警察很快来了,查看了情况,劝说女人先起来。
“这位大姐,经我们调查,确实是你先闯的红灯,车主已经同意走私下调解了。”
“凭什么他说私了就私了!谁tmd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对眼前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深感无奈。
一直没说话的李情带着哭腔开口:“妈……我求求你,你别闹了,咱们走吧。”
在地上哭闹的王佩蓉听到这话,突然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炸开来,抬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李情重重地摔倒在地。
“你还有脸说!都是因为你!”女人理智全无,尖叫着抄起断裂的后视镜去打李情。
“你怎么打孩子呢?!”
“就是啊!大人的事,关小孩儿什么事啊!”
人群皆愤,纷纷指责。
几个警察去拦王佩蓉,癫狂中的女人力气大到几个人都拉不住。最后王佩蓉被塞进了警车。
李情跪坐在地上哭喊。
男人蹲下,用纸给她擦了眼泪:“小姑娘,叔叔和你妈妈先去警察局处理些事情,你放心,她会没事的。”
随着警察的离去,人群渐渐散去,胳膊被人拽住。
“本来不想理你。但我爸说,让我先照顾你一下。”
李情不说话,由着男生拉他起来。
两人坐在长椅上,一人一头,中间隔着银河。
她的膝盖和手臂都擦破了皮,双眼通红,身子挛缩着,浑身战栗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男生四处张望,起身走了。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酒精和创可贴,还有水。
“你自己涂。”他声音带着不耐烦,把袋子扔到李情身旁,就重新坐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在第5次绿灯亮起的时候,男生烦躁地移过去拆袋子。
蹲在地上,掏出一个酒精棉球就往李情的膝盖上按,她被疼的“啊”了一声,直往后躲。
男生另一只手拽住她的脚腕。
“别动!”
手下的动作变得轻柔,一边清理污糟的伤口一边轻轻吹气。
伤口不再火辣辣的疼。
看着男生头顶摆动的黑发。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谢谢你。”
抬头看到了李情满是哀凉的脸,手下顿了一秒,依旧冷冷地说道:“胳膊。”
电动车的尸体被拖在马路边,不时有经过的人回望,想拼凑出此地发生了什么,但都很快就走了。
天色渐沉。
男生接了电话:“喂,爸。”
“我还在刚才的地方。”
男生远远地说:“喂,我爸说你妈待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李情呆滞着点点头。
男生转身便走,声音依旧冷淡。
王佩蓉许久之后才出现到路口,她看着李情,良久:“看什么?!还不赶紧走!”
车子已经不能骑了,只能推着回去,王佩蓉将散落的零件拾进袋子里,李情在后面扶着车。
忻阳一高新生开学。
李情忐忑不安地走进学校大门。这是忻阳市最好的高中,按照李情的成绩,她中考以后进了忻阳二高还拿了一笔奖学金。可王佩蓉心气儿高,不想自己女儿处处落人一头,几经辗转,托关系、花了钱,才把女儿转来忻阳一高借读。
烈阳高照,来报名的学生有很多,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流下,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校门外王佩蓉紧张地盯着排在队伍里的李情。过了许久,终于轮到她。
一步步上前,递交资料。
“借读生?”负责审核信息的女老师戴上眼镜,仔细核对了系统上的人像。
“对的,老师。”她声音低下去。
身后有学生揶揄:“这一高真是不胜从前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花钱进了。”
女老师仔细查看了李情的资料,没再询问什么。
“高一四班。”
“谢谢老师。”
李情掩着身跑下楼梯,不去接受来自其他同学异样的目光。
朝校门口看过去,王佩蓉坐在电动车上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电动车的车头是用胶带勉强粘起来的,车把已经修不好了,骑起来歪歪扭扭。
“报完名了?”
“嗯。”
“老师没问什么吧?”
“没有。”
王佩蓉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在此刻舒展,“我回去忙了,开学典礼之后,你自己把宿舍整好。还有,和同学们都处好关系。”
“嗯。”
望着王佩蓉远去的背影,她深深松了口气。
李情找到自己的班级,在门外徘徊了几圈,找到后门溜进去,在角落坐下来。学生很多,一个班乌泱泱、乱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穿着高跟鞋的女班主任拿着教鞭走进来,女班主任叫马欢欢,小眼睛,胖胖的,说话慢的像树懒。
马欢欢介绍完自己就开始说了一些要遵守班级纪律之类的,后面李情没再听,望着窗边发呆,半个小时后,下楼开始开学仪式。
她长得小,以前排队都站第一。虽然极力拉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依旧逃不过马欢欢的火眼金睛,又被安排在了第一排。
领导们在台上讲得眉飞色舞,台下学生们被热得哀声哉道。
在两个小时的暴晒下,开学典礼总算是结束了,学生们已经抱怨连连。
此时班主任马欢欢已经拥有了一个新名字:马慢慢,意在指她说话像《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闪电,不仅速度慢还拖着长长的尾音。这个名字在班级里快速传播的同时并得到了广大“群众”的认可。
马欢欢带着学生们认了认宿舍便走了。
李情自己拿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往宿舍楼上拎,楼里来来往往全是学生家长,甚至还有爷爷奶奶也来的。
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每人只分得一个破旧的木柜子。
经过一下午的折腾,李情累得力竭,休息了一会儿,摸着兜里不多的零钱,犹豫是买瓶饮料喝还是吃手抓饼。
校门口摆了很多小吃摊,因着今天刚开学,学校管的很宽松,学生们进进出出。
卖手抓饼的小摊排起了长龙。
太阳照的刺眼,她将手抵在额头上。
透过指缝,远远看到一个少年骑着山地车驶来,太阳刺眼的光线从少年的身体四周穿过,描了个完整的金边。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容,只有吹起的衣服一角擦着她的胳膊飘过,衣服上淡淡的香味闯进李情的心房。
回过神,望着已经远去的背影喃喃:“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晚上躺在床上,就是想不起来白天那个男生在哪里见过。
宿舍里女生们叽叽喳喳地互相询问着往事,有的吐槽宿舍楼太破、没有电梯,有的说开学遇到了帅哥学长。
李情躺在床上面对着墙,拿被子捂着头,装睡。
第二天,新学期正式开始上课。
李情的同桌是位性格火辣的“旋风少女”。至于为什么称她“旋风少女”,是因为开学第一天的早读,这位同桌不仅在上课铃结束的最后一秒飞奔进来,也没有应学校的要求剪头发,扎着两只马尾辫,涂着口红,个性十足。
马欢欢看见她时,脸拉的老长,斜着眼睛瞪她。
李情想,第一天上课就敢迟到,这定是位不好惹的主。
怕什么来什么,“旋风少女”朝着她身边的空位来了,并且笃定地坐下。
没等屁股暖热,“旋风少女”就被马欢欢叫到了班外。不用想,马欢欢一定在批评她了。
“旋风少女”倒是满不在乎,回来时仍是容光焕发,往座位一摊:“马慢慢真烦人,说话慢的像乌龟一样,我凭什么听她的!”随手抄起书本,扯开衣领向衣服里扇风,那气愤的语气,仿佛做错事的另有其人。
“我头发怎么了?头发短就能考上清华北大了?我就不剪!”
李情见她如此明目张胆地骂骂咧咧,断定她是女校霸之类的人物,往旁边缩了缩,更不敢说话,只默默看书。
惹不起就躲着。
“你是李情吧?我知道你。”林一娜向她伸出手,“你好,同桌儿,我是林一娜!以后咱俩就是同学啦,有福同享,有作业同抄啊!”
头一次见到女生如此放浪形骸,不仅将抄作业这事都说的光明正大,而且敢生呛班主任。
她被林一娜热情的“变脸”吓地一愣,挤出一个笑容,缓缓伸出手回握。
“你……好。”
早读快结束,有个男生不慌不忙地进到班里,他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脸藏在帽子里,只露出一点侧脸。
班里没有走读生,也就是说他是睡到现在才起来。
开学第一天就敢不来上早读,太猖狂了。
李情实在好奇,抓住已经摆好姿势时刻准备冲出去吃早饭的林一娜:“那个刚进班的男生,你知道是谁吗?”
“你是说林言?初中我们就一个班了。我们住一个小区,不过我和他不熟,初一我俩做同桌,作业不借我抄就罢了,整整一个学期,他和我说话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不对!我敢打保票!他和谁都没说超过十句话!”
“我这么叽叽喳喳的人,他都能忍得住,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