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雪归人
许安之捶胸顿足，他知道许嵩这一拜，也许就是永别，他不能失去女儿之后，再失去儿子。
正僵持着，一声急促的呼喊声传来，士兵急匆匆地跑来报告。
“大将军，有人归来了！只是风雪太大，看不清来人的脸。”
许安之抬脚踢了许嵩一脚，便第一个冲了出去，大步流星朝营门口走去。
片刻之后，许嵩这才反应过来，他从站起身，迅速将手中的刀放回鞘中，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开始在雪地里狂奔起来。
营门口的道路上，一匹骏马踏雪而来，它的背上拖着一个满身都被冰雪包裹了的雪人，风雪如刀，视线被白茫茫的雪幕遮挡，几乎看不清那雪人的面容。
“阿诺。”许嵩奔跑着迎了过去，双手迅速地拉住了马鞍。
雪人应声道：“少将军，不是大小姐，是属下归来了。”
雪人是许嵩派出去追踪许诺的护卫，他回来了。
许嵩猛地松开了手中的马鞍，目光顺着马蹄印迹一路向后追溯，然而那皑皑白雪之中，却寻不见半个人影。
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切与焦虑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我妹妹呢？你怎么敢一个人回来？”许嵩怒吼着，他一把将身旁的护卫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动作粗鲁而急切。
护卫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稳住身形，说道：“少将军，莫着急，大小姐她并无大碍。”
许嵩闻言，心稍稍安定了一些，“那她人呢？快说。”
“无碍便好，暂且回营房休整。”许安之捏了捏许嵩因紧张而紧绷的肩膀，制止了他。
作为父亲，他也急切地想知道女儿的情况，但也不急于这一时。
此时，护卫的脸色惨白，嘴唇冻的乌青，身体已经被严寒冻得僵硬了，他必须先回到温暖的营房，让身体逐渐回暖，才能恢复一些力气。
任何时候，许安之都是爱护将士的好将军，无论他多么担心许诺的情况，也必须先确保眼前这位护卫的生命安全。
终于等到归来的护卫恢复了些体力，当许嵩他们听完护卫的汇报后，许嵩感到一阵阵后怕。
许诺竟然真的追上了乌卓，两人的打斗持续了许久，在激战中，乌卓的右手臂被许诺的刀砍伤，他手中的大刀无力地掉落在地，只得忍痛策马逃离了。
许诺并未就此罢休，她紧追不舍，硬是追了他整整四十里地，若非关外的风雪愈发肆虐，地面湿滑难行，她恐怕会一路追至乌卓的老巢去。
在回程的路上，许诺遇到两个护卫。
一行三人在接近到庸门关北门，北蛮人扎营的地方，许诺毅然一个人潜入倭人营地去查看，她发现东营已空，西营只有少数蛮人在守着。
她当即命令两个护卫先行返回报信，而她则决定进关内城中探查一些紧急的事务，待事情办妥之后，她会迅速前往南门，与许嵩会合。
两个护卫自然拦不住，也只得依照她的命令行事，可惜在回来时被北蛮探子发现，另一个护卫战死了。
许安之挥手，示意身旁的护卫退下，回营帐休息去，待大帐内只剩下他和许嵩两个人，他抬脚朝许嵩踢去。
许嵩没有防备，双膝一弯，整个人便跪在了地上。
“许嵩，你可真是阿诺的好兄长！她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任她由着性子胡闹，置她于危险之中不顾。”
许嵩一言不发，他把脊背挺直，端正地跪着，只要许诺没事，他甘愿承受所有的惩罚。
许安之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嵩，心中五味杂陈，他清楚许嵩对阿诺的爱护疼惜，但这次的事情确实让他感到愤怒和失望。
“阿诺去主城内干什么去了？”许安之忍不住问道。
许嵩道：“彻查细作之事，阿诺怀疑梁诚，在她的梦境中，梁诚带八千人夜袭敌营，却唯独梁诚一个人逃归，不对劲。”
“你就是这样爱护你妹妹的，她的梦境，你竟也当作真事来听？如今梁诚也未归，你又如何解释？”
许嵩反驳道：“那是阿诺她心思细腻，提前防备，这才让我率领许家军一万人马打头阵，火烧连营，来了个前后夹击，才救下八千精卫的。”
“你怎能因她一个梦境，便轻易质疑梁诚的忠诚？她去城内，是梦到梁城在城内吗？”
“关于此事，阿诺并未多言，我猜测他多半是进城寻那监军去了，战后，我们竟被无端扣上了冒领军功的罪名，这其中，军功的统计与上报，想必与那位监军大人也脱不了干系。”
许安之突然暴跳如雷，他不禁在心里嘀咕，许诺何时变得如此让人操心。
那两日许诺高烧昏睡，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烧得有些混沌，而苏醒之后，她更是变得越发任性和胡闹，仿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乖巧懂事。
许嵩明白父亲心中的疑惑，谁会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境呢？
他最初也对此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些荒诞不经的幻象，然而，事实却一次又一次地证明，那些梦境中所预示的，竟然一一应验了。
&34;爹，您别太过焦虑，阿诺她定会无恙的，在她的梦境之中，我们最终都是安然无事的，您且放宽心吧。&34; 许嵩安慰道。
许安之叹了一口气，“你呀，想得还是太简单了点。”
许嵩低头，心里有些不服气，他暗自琢磨，若是自己主动放弃那军功，是否就能避免那冒领军功的罪名呢？
大齐论军功加爵封侯的制度，弊端渐显，有些人战功赫赫，到死都无法封侯，只因凑不够下一级的军功标准。
冒领和虚报军功的事也常有发生，许家军治军严明，在军功核算上是慎之又慎，战后清理战场，有记功官的记功簿，也有监军清查，许安之也会再次核查，公示无误后，才会上报朝堂论功行赏。
“难道，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陷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这样的念头突然从许嵩的脑袋里冒出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是他的想法太过于简单了。
这场风雪，仍在肆虐，让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不安。
许诺又饥又冷，她的马也疲惫到了极点，几乎无法再支撑下去，她不敢停下来，风雪愈发猛烈了，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距离城门应该不会太远了，约莫五十里地。
不远处，就是城郊外的一座寺庙，许诺临时决定去那里躲一会儿，歇歇脚。
白雪中的红墙高门，格外的显眼，许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着地的瞬间，双腿传来一阵阵酸麻，她微微踉跄，几乎没能稳住身形。
她的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脚也没有好到哪去，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尖锐的针尖上，钻心的疼痛。
许诺叩击庙门三下，而后，一道小小的身影悄然探了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稚嫩的小和尚。
许诺轻声道：“小师傅，我途经贵寺，想要借一杯热水来暖身，稍作歇息，绝不多做打扰，只需半个时辰，我便会离去。”
小和尚脸上露出几分惶恐之色，他低垂着眼帘，双手合十，却未发一言，随后，又匆匆地将门掩上。
许诺望着那扇缓缓关闭的大门，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无奈，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