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何谓忠义
许诺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早已紧握成拳，她的眼神锐利如一把待出鞘的利剑，只要聂风稍有动作，她必正面迎战，决不会让他占得一丝先机。
“聂风！”
陆景言的声音从后背传来，穿透空气，直达许诺的耳畔，她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但陆景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
&34;小王爷，您就这么轻易地放这小子一马了？&34;聂风满脸不甘，他在外头站得如同一块被冰雪侵蚀的木头，冷得几乎要失去知觉，这小子却毫发无伤的出来了。
他家小王爷何时变得如此大度宽容，对这等小人物都手下留情了？
陆景言给聂风一个眼神，聂风虽心有不甘，但是还是立刻闭嘴不言了。
陆景言微微侧过头，目光在许诺身上停留了两秒，“阿无？”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许小姐起的名字真是别具一格。”
许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不敢轻易开口应答。
她心知肚明，少陵王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叫的，陆景言十二岁就能统领千军万马，不是那么容易被蒙混的。
许诺只能保持着沉默，手不由摸了摸鼻尖，恐怕陆景言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她内心忐忑不安，对于父兄此次能否化险为夷，或是再次陷入前世的厄运，她一无所知，然而，有一点她却是明确的，那就是她不愿让陆景言卷入这场未知的纷争。
圣上对于陵洲王的忌惮，在朝野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然而圣心难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屠戮会是谁。
北境的风雪，南境的烟雨，都需要忠诚的将士们守护，南夷人畏惧少陵王的威名，不敢轻易犯境，陆景言必须活着。
“少陵王说的极是，既然是小姐亲自起的名字，我自然是满心喜欢的。”许诺的手在鼻子上摸搓了两下，不自然地放了下来。
陆景言对此并未置一词，依旧保持着缄默，他的态度不明，许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想法。
许诺故作镇定地抬眼瞥向了一旁的聂风，旋即轻笑道：“只是，你这个侍卫聂风，名字实在是有些太过文雅了，依我看，照他的性子，还不如叫阿牛来得贴切呢。”
聂风：“……”
他站在那里，眼睛瞪得溜圆，仿佛两颗即将爆裂的弹珠，鼻孔也在这怒火之下，陡然放大，仿佛要吞噬周围的空气，那模样，确实像极了一头愤怒中的公牛。
陆景言见状，轻轻用食指的背腹抵住自己的鼻息，试图掩住唇角的笑意，然而终没有忍住了，大笑出声。
许诺也绽开了笑颜，那笑声如同清脆的银铃，在空气中悠扬回荡。
聂风赌气地一把拉上了帘笼，随后又转身站在了门外，他想要独自静静。
阿牛？那个小子怎么会知道他的小名是阿牛？他不叫阿牛已经好多年了。
陆景言嘴角上的笑意还未隐去，抬眼便撞上许诺灵动的黑眸，他的眼眸深处顿时泛起了层层波澜，变得更加深邃而复杂。
“你既已知我是少陵王，难道真的不打算再多问些什么？就这样走了，不觉得可惜吗？”
许诺迟疑了，她心中涌动着无数个疑问，她最想问的是：陆景言，你千里迢迢北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然而，她现在的身份是侍从，一个卑微的侍从，身份低微，地位卑微，她又怎能轻易开口，去询问一位身份尊贵的人物，他的真正目的和动机呢？
她不能。
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怎么？你竟有些迟疑，你不敢问了？那我告诉你，我的刀尖绝不会对着自己人，更不会对着大齐的将士。”陆景言的声音冷冽，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他私下里收到了一份密报，即将到来的这场征战中，许安之父子将会遭到陷害，不幸身陷囹圄，许家军也将遭受灭顶之灾，这场风波过后，原本属于许家军的军权，也将不可避免地落入他人之手。
他与许安之父子并无交情，然而两家祖辈之间，却曾有着一段不解之缘，当年，他们的祖父们并肩作战，共同驰骋疆场，联手辅佐圣上，最终助其夺得皇位。
那些征战沙场的男儿，心中总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情怀，他敬重许安之是北境的守护者，国之忠良之将，英雄应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绝不能死于奸佞小人之手。
“倘若挥刀相向的，偏偏是所谓的自己人，而背后推波助澜的，竟是那高高在上、执掌权柄的朝堂，试问少陵王，又将如何应对？&34;
&34;束手待毙？任由他们肆意屠戮？那么，我们誓死捍卫家国，其意义究竟何在？忠良之将背负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被诬陷冤死，还要去守护那所谓可怜的忠义吗？&34;
许诺仰头，目光灼灼。
她的大脑中涌现出前世的记忆，那时父兄在牢狱中遭受着无尽的酷刑，并未认罪，如果圣上真的圣明公正，为何一个月迟迟未下公断？
许家两度被抄，家中之人或被饿死，或被烧死，近百条无辜的生命就这样被剥夺，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上，却看不到，也听不到？
这一世，她想知道，要了父兄命的，到底是来自奸佞小人，还是来自朝堂？
有时候正是那些所谓的自己人，隐藏的极好，却会出其不意地给你致命一击。
她弄不明白复杂的官场规矩，亦看不清朝堂上的纷争与算计，她看似懵懂无知，但她眼中的那份不屈，凛然之气，却跃然于面。
陆景言直视她的眼睛，那冷冽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直达她的内心深处。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沉：“忠义自在人心，今日，且不谈忠义，你要知道，在这官场之上，规则与权力往往并行不悖，不妨拭目以待，看看在这风起云涌的朝堂之中，究竟是谁的刀更快，谁能笑到最后。”
许诺茫然不语，心中的不安却如同暗处的箭矢，防不胜防。
前路茫茫，危机四伏，她的心中充满了茫然无措，前世的阴影似乎再次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不寒而栗。
那些痛苦的记忆却蜂拥般再次重现，父兄的惨死、自己被欺辱、还有那熊熊燃烧的老宅大火，每一样都让她感到心悸。
刀，锋利如冰，一寸一寸，割裂皮肤，血，鲜艳刺眼，一片一片，蔓延天际。
她的心，也随之被无情地撕裂开来，一片一片，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头痛欲裂，她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一片熊熊火焰，那是愤怒与绝望的化身，烧得如此猛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火焰通天而起，映红了天地，也映红了她的双眸，她手中的剑，指向苍天，却不见一滴雨下，指四方，却无一人来应。
一片残垣断壁，废墟瓦砾。
她仰面问天，何谓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