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已经两天了,咋还不醒过来呢?再去宣太医来。”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夫人,神情焦灼,吩咐丫鬟。
丫鬟应声离去。
床榻上躺着一名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如秋月,柳似青眉,桃花芳唇,睡得很沉的样子。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朝床榻上的少女探去,她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少女的鼻息处,似乎在寻找着那一丝丝生命的迹象。
突然,少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皮也开始急速地跳动。她似乎想要睁开眼,却又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无法挣脱,身上似乎压着重物,禁锢着她的手脚,让她无法动弹。
就在这一刹那,少女猛然间睁开了眼睛,身子也随之坐了起来,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迷茫和惊恐,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老夫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眼眶瞬间湿润了,说道:“阿诺,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祖母有多么担心你,你这一睡就是好几天,真是吓死祖母了。”
“祖母?”
待看清祖母的脸,许诺怔住了,她终还是死了,和祖母团聚了,只是这感觉也太真实了。
祖母不是在抄家的时候,一把火,尸骨都成了灰烬,眼前的祖母还是慈眉善目的富态老太太,真人一般。
她缓缓转动眼眸,四周的一切渐渐映入眼帘。
这里,正是她熟悉的闺房,床榻之上,镂空的雕花繁复而精致,床的对面,是她的梳妆台,上面各式各样的脂粉与饰品,琳琅满目,整齐地摆放着。
朝阳的大窗前有一张长长的书案,案上有书卷敞开,有未收好的纸笔,一切都真实的不可思议。
待老夫人把她搂进怀里,心肝宝贝地叫了一通,她才回了神志。
“祖母,我还活着吗?”
“傻孩子,这是烧糊涂了,说什么浑话,我们活着呢,活的好好的。”
太医来了,又把脉诊断了一遍,没有什么大碍了,好生养两天就可以了。
一直到太医出门,许诺都是懵懵的状态,每个人都活灵活现的,屋子里的光线也很充足,透着暖意。
丫鬟竹青端来一盏茶,“小姐,润润喉,你昏睡两天了,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安排。”
喝了两口茶,喉咙处的干渴疏解开来,就在方才,她似乎仍被困在柴房中,滴水未进的干渴,饥肠辘辘的寒意和彻骨的疼痛,都真切的存在。
“竹青,你怎么在这里?阿无呢?”
竹青是她的贴身丫鬟,陪她在沈府暂住的那日,替她尝了一口汤药,须臾就毒发死在了她的面前,那是替她死的。
“小姐是烧糊涂了,我一直都在呢,阿无是谁?小姐是做噩梦了吧。”
许诺一跃而下,赤足疾步,直奔妆台而去,丫鬟竹青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她的鞋子,一路小跑着追赶。
老太太见状,忍不住出声唤道:“疯丫头,快些穿上鞋子,别再着了凉。”
她终于拿到那面镜子,镜中映出的少女,眼眸闪烁着明亮而坚韧的光芒,明眸皓齿间,透出一股英气勃勃的气质,与生前在沈家的那份颓废萎靡之态,简直是天壤之别。
许诺轻轻地掐了掐自己的脸颊,痛感瞬间穿过她的神经,再用力一点,那种疼痛似乎变得更加锐利,更加清晰。
她喃喃自语道,“太好了,我还活着。”
老夫人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疼惜与无奈,轻笑着摇了摇头:“这疯丫头,看来是真的没事了,我也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她便被身边的嬷嬷扶着,缓缓地离开了房间。
许诺站在那里,看着老夫人的背影离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重生了,这一次,她要把握住每一个机会,不再让前世的遗憾重演。
竹青给许诺整理衣裙,心想,小姐这不会是烧傻了吧,傻乐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放下镜子,许诺急急地问道:“我父亲和兄长呢?“
“将军他们进宫去了,应该快回来了。“竹青放下心来,看来是她多虑了。
“那今日是何年何月?“
竹青脑子有些混乱了,小姐怎么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呢。
“宣德九年,十二月七日,正值大雪时节,小姐是不是想吃饺子呀。”
宣德九年,父亲和兄长是十二月九日出征的,出征前一天订下她和沈清墨的婚期,婚期定在新年的伊始。
那时候进入寒冷的冬季,北边的蛮人也暂停来边境侵犯,将军府可以安心送女儿出嫁,她记得很清楚父亲的安排。
祖母是十一月底从老家来京,带了教管嬷嬷,要教她深府大院的礼仪和规矩,还有刺绣女红,她不愿意学这些没用的东西,非要和父亲上战场。
她知道那会是她最后一次上战场,婚后,肯定是不能了,那是她的选择,她选了沈清墨,妥协了自己的抱负。
可惜,任她拿出杀手锏,哭闹了几个时辰,父亲也没有心软,坚决不带她随行,履行和沈家的约定。
她十岁丧母,父亲怕她受委屈,没有给她娶继母,出征打仗都带着她,她练了一身好武艺,拿的起长矛,握不住绣花针,学的会舞剑,调不了素琴。
那一个月过得极其漫长,嬷嬷被她气得不行,正好叔母早产,祖母就提前回了老家,她欢喜没几日,传来的居然是父兄回京后,直接被押送大牢的消息。
那如今父兄尚在,今日进宫,必是接了出征的诏令了。
一切还来得及。
许诺和衣又躺在了床上,竹青见状,连忙给她盖上厚被,又摸摸她的额头,“不烧了呀,小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身子还是不舒服,我再躺一会儿。”许诺故作难受状。
竹青急道:“我再去熬碗汤药来。“
一听到汤药两个字,许诺感到一阵反胃,前世那月余的汤药,生生废了她的武功,抽掉了她的精气神,也要了竹青的命。
许诺腾一下坐起身,抓住竹青的手,急切道:“竹青,我没事,我不喝汤药,你也不许喝,记住了没。”
她不知道怎么跟竹青说,重生,谁会相信呢。
竹青全当小姐是在说胡话,难受还说没事,自己不喝汤药,也不让她喝,她又没有病,自然不用喝了,小姐难道是发烧后遗症?
许诺看竹青迷糊的样子,也不再瞒她了,她不想嫁给沈清墨了,想装病,求父亲退婚。
竹青惊得嘴巴张的老大了,“小姐,你真烧傻了呀,你是真心喜欢沈公子的,一心盼着早日嫁入沈府呢。“
“突然就不想嫁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恶心。”
许诺陡然冷厉的神情,竹青不敢再追问,她家小姐素来脾气好,从未给下人坏脸色,方才不知道是怎么了。
“阿诺,你终于醒来了,可急坏为父了。”
熟悉的洪亮如钟的声音,熟悉的矫健如飞的步伐,许诺泪水瞬间溢满眼眶,伸开双臂,“爹爹。”
投入父亲的怀里,熟悉的父亲的味道,她的父亲还在,真好。
许安之拍拍女儿的后背,把她从怀里推开几分,“阿诺,你是大姑娘了,马上要出阁了,不许再如此撒娇了。“
许诺点头,若是前世,她定不会如此,此刻,谁能体会她的心情呢,父在,家在,父亡,家亡,生死两茫茫。
抹干了泪,许诺展开了明媚的笑容,父亲还在,真好。
“爹爹,我要退婚,我不愿意嫁给沈清墨了。”
“阿诺,儿女婚事,岂能是儿戏,好好的怎么就不想嫁了?”
许安之对女儿是极其疼爱的,他从未说过女儿一句重话,更别说是训斥了,女儿在他面前哭鼻子,他就心疼的不行,任何不合规矩的事情,他也会点头应允。
“我要随爹爹上战场,保家卫国,不要一辈子困在深宅大院,被束缚着憋屈的过一生。“
“征战沙场是男儿们的事情,是爹太宠着你了,让你有了这般不切实际的念头,你即将年满十七,在我大齐,你已过了女子出阁的年纪,这件事,爹不能依着你的性子来。“
许安之转身离去,步履匆匆,未曾回头,他怕自己会因女儿的泪眼婆娑而心软,怕自己会因她的撒娇甚至撒泼而动摇。
作为一个父亲,他只希望女儿平安顺遂,享安好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