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回江府
西宣别院内……
江商月淹淹沉睡着,可他的大梦总是被敲门声惊醒……
砰砰砰……“少爷,少爷,该用午膳了,少爷,您快起来吧?少爷……”
江商月跳动着眼皮,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刚刚那种漏尽钟鸣的错觉,瞬间消失了,连耳边也清净了,他知道,刚才一定是做梦了,一个让他不断奔跑的梦……
“少爷,少爷,您快起来吧?该用午膳了……”
突然,他的耳边又不清净了,他转动着瞳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瞥见一缕缕阳光破窗而入,照的被子暖融融的,心生一片明媚。他拍了拍额头,额头上出了虚汗,黏糊糊的。
“别敲了,不吃了!”江商月应答。
“不吃饭,那也要起来喝药啊!少爷,少爷……”
江商月叹着气,眯着眼,迷迷瞪瞪的走去开门。
门一开,白纸倏地一下就钻了进来,手里端着铜盆,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少爷,您可起来了,景宿去端饭菜了,您先洗把脸!”白纸边说,边把沾了热水的巾帕递给江商月。
江商月接过巾帕去擦脸,抬手间,伤口处仍有痛感,手不自觉的捂了上去,眉间紧蹙。
“少爷,您怎么了?”白纸急忙问道。
“没事。”
“少爷,我还是不放心,不然,请温神医来一趟吧?”
“不用,少爷我没那么娇气,过两日就好了。”
“星彻他一个兽医,给人看伤,总觉得不靠谱!看您脸色苍白,人也没什么精神!”
吱扭一声!门开了,景宿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流了那么多血,脸上能有什么血色?不苍白才怪,跟星彻是不是兽医有什么关系?要怪就只能怪你和黑字看护不周,让公子受如此重的伤!”
“我……我……”白纸被景宿指责的哑口无言,躲在一边生起了闷气。
“好了,好了,不怪他俩,是我自己的原因!”江商月看了一眼景宿,问道:“星彻呢?”
“他天刚亮,就去抓药了!”
“什么时候回来?”
景宿摇摇头,说道:“不好说,缺的药比较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是,公子放心,星彻煎好的药一直温着呢!您吃点东西,就可以喝了,他还交代属下末时给您换药。”
“嗯。”江商月应道。
江商月没什么胃口,往嘴里硬塞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白纸看着有点心疼,小声的说道:“少爷,咱们还是回府吧?在这里您吃不好,睡不好的……” 江商月转头白了他一眼,他马上闭紧了嘴。
这时,景宿把汤药端了过来,递给江商月,江商月喝药比吃饭可麻利多了。
“公子,您休息一下,属下过一会儿给您来换药!”
“嗯,去吧!”
景宿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吧!别在这烦我!”
“哦。”白纸撅着嘴,不高兴的走了。
江商月顿时耳边又清净了,这间小药房像极了精简后的三草堂,一应俱全,弥漫在空气中药草独有的香气,总是能令他感到安宁,他看到瓶罐交杂凌乱的长桌上,摆放着药碾,药戥,药臼……一幅忙碌的情景仿佛在他眼前穿梭,他心中浮现一个身影:那是星彻的身影?不……那是外公的身影……对,是外公的身影,那个千药百草入黄酒,一片青衫踏雪霜的外公……如果……如果……我放慢脚步,只停留在此处,那,这会不会也是我的身影?不会,永远不会……曾经的外公,一盏清辉,照破苍穹。而我,什么也不是……
江商月有些微醉感,眼前开始朦胧,乱影飞窜的不知是什么?他踉踉跄跄的摸到床榻边,躺了下来,这时,景宿也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给我吃错药了?”江商月问道。
“怎么了,公子?”
“我有些头晕,脚底无力。”
“那公子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
“哦!无妨,公子不必担心,可能是药的原因。”
“药?为何给我下迷药?”
“不,不,不,公子别误会!可不敢给您用那些下作的手段,是安神散,加了一点点,星彻说您夜里多梦,总睡不安稳,吃点安神散,对您有好处。”景宿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令江商月多少有些怀疑。
“你确定是安神散?”此时,江商月眼皮已然提不起来了。
“属下不敢欺瞒公子,确实是安神散,是给小黑吃的那种,无色无味,公子没有觉察出来也不奇怪!”景宿解释道。
“哦,难怪了,小黑的味觉太灵敏了,一般的安神散它是不肯吃的,这个还是我让星彻配制的,确实没有味道。”江商月说完,闭上了眼睛。
景宿掀开江商月的衣衫,见伤口已经结痂。
“公子,公子,公子……”景宿一声声叫着。
“嗯……”江商月气虚的应了一声,似乎快要失去意识了。
“公子,属下觉得白纸说的对,您回府休养吧,别院这边和府里比不了,您身体虚弱,该好好的进补一下,晚些时候,让黑字接您回府,好不好?公子,公子,公子……”景宿见江商月没有了回应,知道他已经昏睡了过去。
景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公子,对不住了!”说着,便把一块素帕铺在伤口处,用手将愈合的结痂生撕了下来,鲜红狰狞的伤口再次渗出了血……
景宿咬着牙,小心谨慎的清理好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好,又给江商月盖好被子,这才放下心来,如释重负的走出了小药房……
……
给小黑配制的安神散果然药效一绝,江商月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申时,这一觉睡得安稳,如同死了一般……
他缓缓的从床上坐起,可伤口一阵阵钻心的疼,令他叫出声来,他手捂着伤口,不禁纳闷:该死!为什么还会这么疼?忽然,他缓过神来,环视四周,心中惊叹: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将头靠在床边,依旧昏昏沉沉的,手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门开了,母亲苏戎霖走了进来,眼中噙着泪花。
“你醒了?”苏戎霖坐在了床边,心疼的看着江商月。
“娘,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酉时,你不记得了吗?月啊!你可把娘给急坏了,你受了伤,怎能躲到别院去啊?那里缺医少药的,耽误了伤情,会留下病根的。”苏戎霖说着说着,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江商月有些无措,急忙说道:“娘,都是小伤,不碍事的,你不要瞎操心!”
“你若是别人,死了娘也不会管的,最好死远点……可是,你是娘的孩儿……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娘心里承受不了啊……”眼见苏戎霖越说越伤心,几度哽咽。
“好了,娘,我真的没事,肯定死不了的,你别哭了好不好?江商月央求的说道。
可苏戎霖却伤心的停不下来,看着江商月苍白虚弱的样子,心里酸楚难耐,如同雪上加霜……
“娘,娘,你先别哭了,我饿了,我要吃面!”江商月其实毫无胃口,无奈也只能出此下策。
“吃面?”苏戎霖似乎等着这句话呢!“好,肚子饿了是吧?好,娘马上去做蛋花面,马上去做!你等一会儿哦!一会儿就好!”苏戎霖梨花带雨的匆匆去了。
江商月看着母亲出门时的回眸,那副娇容愁色,敷衍一笑,提着裙裾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禁令他面浮苦笑,什么端庄仪态,稳重大方,在亲情面前可以卑微入尘埃,他心中一股暖意,猝然间涌了上来。江商月清楚的知道,即使母亲啰嗦又多事,蠢笨又好骗,但母亲整颗心都装满了儿子与夫君,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好傻,但在江商月眼中,她真的好傻……
……
月亮像是被掰掉了一小半的月饼,但是,丝毫没有影响月光的清亮,江商月站在窗边久久未动,心中浮浮沉沉,只因星彻的那封信:
公子
见信安!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怎能就此相安无事,机会是争取而来,等待无意!公子在如此盛会上为我大昱子民争光,却有人肆意报复令公子负伤在身,难道此事不足以大做文章吗?藏秋阁自然脱不了干系!碧华宫也休想风平浪静!凶器在此,量他是何人?也难辞其咎!蝇附骥尾而致千里,公子伺机而动的时刻到了,不妨先扭转局势,反客为主,若欲燃雄火,可借大人一把东风……星彻,字。
……
不知何时,江远轻步入门,“阿月,你还没有休息吧?”
江商月转身说道:“爹这么晚了,不是也没休息?”
“阿月,身体可好些了?”江远关切的问。
江商月捂着伤口,皱着眉说道:“爹不必担心,我能挺得住!”
“你娘说庾神医过来看过了,伤口太深,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调理调理。”
“嗯,爹,您坐。”
“好……”江远欲言又止。
江远察言观色,见江商月一副澹然无求之态,终于,忍不住怒形于色,直言道:“阿月,你娘迷迷糊糊说不明白,白纸黑字也支支吾吾说的含糊,你也不必瞒着爹,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害你之人可看清了?可是那董则之?”
“他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那是新仇还是旧恨?你受了重伤为何躲去别院,其中隐情?都一一告诉爹!爹给你报仇!”江远一介儒生,竟也急了眼。
“爹,您看这是什么?”江商月说着,便将那把刺伤他的匕首递到了江远手中。
江远为之一惊!“这个……这个……”
“爹猜的没错!正是宫中肩吾卫的贴身武器之一,爹为官多年,应该清楚,得圣上亲赐肩吾卫的后宫嫔妃皇子公主,屈指可数,草药大会那日碧华宫内侍之首杨助亲临到场,传公主口谕,入会之人皆知,爹……”
“好,你不要说了!爹清楚。”江远打断了江商月的话,他鼻息粗喘,迟疑了片刻,问道:“可碧华宫没有害你的理由啊?”
江商月突然跪倒在地,悲愤难耐,“爹,萧醁阳她下毒在先,羞辱孩儿……”
“什么?公主也去了草药大会?”
“是!”
江远一把扶起江商月,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阿月,你是不是看错了,真的是醁阳公主?”
“萧醁阳,我怎会将她看错!”江商月斩钉截铁的回答。
“公主私自出宫乃是重罪,更何况她一个未出阁的皇女,如此冒险一趟,难道是为了杀你?据爹了解,她心悦于你,盼你及冠之后,与你完婚,盼的脖子都长了,若说她出宫与你私会,爹尚且相信,但竟是为了杀你,这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吧?江远一脸的质疑。
“若真是为了杀我,大可不必如此麻烦!爹,我求您了,我不能娶她!我真的不能娶她!”江商月说着,又是重重得跪倒在地。
“你有伤在身,快起来!快起来!”江远俯身去扶江商月。
“爹,我知道这难为您了,因为此事退婚恐怕不足为据,但是,还请爹为我多争取些时日,求求爹了,您就答应我吧?”江商月忍着痛,不住的伏地叩头。
“阿月,阿月,你不要这样,爹怎么能不答应呢?你快起来,快起来,爹答应你,爹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好不好?”江远见江商月如此,心都碎了,差点老泪纵横。
江远扶起江商月,二人坐在桌前,气氛融洽了很多。
江商月把草药大会上发生的事说与江远听,但并未将自伤之事与江远坦白,其中缘由便是,若江远知道江商月宁死都不愿与公主成婚,那江远势必拼上仕途也会阻止这桩婚事,但这却又是江商月不想看到的……
“没想到醁阳公主,心机如此深重!”江远不由的慨叹。
江商月左右思量,说道:“爹,宫中不满我二人婚事者定然不少,倒也不必将矛头指向碧华宫,爹,您只需将匕首呈于圣上面前,圣上自会暗自揣度,想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萧醁阳。爹,您无需多言,只记得诉求有二,一,我儿及冠在即,却伤及心脉,险些命归,需休养一些时日,完婚之事,可否从长计议?二,宫中常参与民间事宜,是否合乎规矩,若是合宜自是民心所向,若是不合时宜,民心惶恐,宫中难免遭受非议……”
“好,阿月放心,爹明日早朝后,定与圣上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