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鬼市真面
“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公子,竟然在这里吃面,真的……”
“不吃,请自便!”江商月不等凌婳织把话说完,便插了一句。
“没说不吃,没说不吃嘛?姑父说的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大方之人必有吝啬之处,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凌婳织轻声的呢喃自语。
“吃饭,无非就是填饱肚子,山珍海味如何?一碗汤面又如何?对于本公子来说果腹即可,并没太大区别!”江商月说完,继续低头吃面。
凌婳织心想:区别可大了,我修炼五百年才化为人形,好不容易才过上所谓人的生活,难道仅仅是为了果腹,哼!开什么玩笑!
“没想到,江公子年纪轻轻就食不知味,您这病了多久了?不能拖着,要继续治!”凌婳织翻着眼皮说道。
江商月如此睚眦必报之人,怎能容忍凌婳织这般讽刺自己,清了下嗓子,说道:“好啊!那凌掌柜倒是说说,这食不知味要如何治?”
凌婳织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补救:“开玩笑,开玩笑,江公子别生气嘛!这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既生而为人,便应及时行乐,清欢固然有味,酸甜苦辣亦是有味啊!我嘛!贪图口腹之欲,平日里,最爱吃甜香的东西,落花酥啊!糖梅子啊!雪片糕啊!油炸蜜藕啊!三色糖……”
“停停停,你有完没完?”
江商月又是单刀直入,截断她的话,此时,他肚子开始翻滚,酸汁差点涌上喉头,皱着眉头,说道:“都是些甜腻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你再说,本公子就要吐了!”
“不说了,不说了!”凌婳织真是郁闷,心想:“什么人嘛?不请我吃,还不许我说,真是霸道至极!
这时,摊主走了过来,笑着问道:“公子,再给您添些面?”
“够了。”
“好,公子伤了胳膊,喝些骨汤也是好的,小的家这大骨头,熬了有四五个时辰,现下刚刚好,我打些给公子尝尝?”
“好啊!”
“公子稍等。”
凌婳织一脸的羡慕,问道:“这摊主,莫不是江公子家的亲戚,待你这么好!我也要喝骨汤?”
江商月根本不屑理会她,二人吃饱了,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间,月上枝头,繁星满天,鬼市营业的时辰,悄然开始了……
……
二人在鬼市里穿梭,凌婳织走走,停停,看看,悠闲自在,江商月却有些急促,不停的提醒她:“你快点,别耽误时间!”
“急什么!江公子,来得及!”凌婳织信誓旦旦的保证,但江商月却有些信不过她,厉声呵斥道:“凌掌柜,你莫不是骗本公子陪你来闲逛的吧!花粉到底在何处?”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啦!”凌婳织说着,便拉起江商月的衣袖一直往前走,穿过一个个五花八门的摊位,形形色色的东西如流水般淌过……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片空地上,此处,空无一人,恢胎旷荡,夜风吹起时,不免有些孤凉凄凄。
“这里已是鬼市的尽头了,花呢?花粉呢?你果然是在骗本公子!”江商月赫然震怒。
凌婳织看向刚刚走过的鬼市方向,说道:“江公子,你别急嘛?你可知,此鬼市非全鬼市?”
“何意?”
“江公子,你真的不知道吗?好吧!那就让本掌柜带你长长见识!”话音刚落,凌婳织嗖的一下!朝江商月脸上散了一把金粉!
“啊!你干什么?”江商月愤怒着,紧闭双眼,眼底一阵酸痛,可这种感觉却似曾相识,眼帘下辗转着一幅幅若隐若现的画面,画面里似有他的身影,一时间,令他动魄惊心。
双眼的酸痛,片刻消散,江商月破口大骂:“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疯了,竟敢算计本公子,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好啦!好啦!江公子,稍安勿躁,您睁眼看看!”凌婳织笑靥盈盈。
江商月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眼前,竟呈现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佹形僪状的人和物,纷纷藉藉。耳边似池草蛙鸣,又似狐悲猫笑,总之是怪声怪气,此起彼伏。鼻息中混杂着各种药香和怪味,还有令人不适的陈腐气息。这种种异象,交织成一幅江商月从未见过的画面,他目瞪口呆,惊慌失色,犹如置身梦中,像是没了灵魂的躯体,此情此景,仿佛只有他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凌婳织却是一副得意神色,大言不惭的说道:“怎么样,江公子?没见识过吧!这才是真正的鬼市,走,带你去逛逛!”说罢,便拉着木偶一般的江商月混入了其中……
凌婳织如鱼得水般畅快,不停的给江商月介绍这个,介绍那个,江商月目不暇接,任她摆布。
突然,一位发髻高耸,面似银盘的姑娘拉扯着江商月的衣衫一角,妩媚娇滴的说道:“俊俏的小公子,我这里可有好东西,过来瞧瞧,来呀!过来瞧瞧!”
江商月木讷的看着她,任由她拉扯,只觉,她上下抖动的嘴唇,像是被咬了一口的樱桃,鲜红炽烈。
“来呀!小公子,过来瞧瞧,你一定喜欢!来呀!来呀! ”姑娘挤眉弄眼,一顿撩拨。
凌婳织见势不妙,直接拦在两人中央,用力的把江商月的衣角扯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姑娘,姑娘,我们家公子三妻四妾,金屋里还藏娇,你的东西呀!他看不上!”说罢,便拉着江商月快步流星的走了。
可没走几步,一个油腻不堪,膀大腰圆的壮汉,突然拦路堵截,手里托着一块肥肉般的东西,呲着黄牙说道:“公子停留,公子莫走!你看,这个可是世间没有的好物,只需这么一片。”说着,就用刀轻轻划过肥肉,轻松取下一片,递到江商月面前,继续说道:“只需一片,可令公子,神清气爽,脱胎换骨,逍遥似仙啊!来,尝尝!吃啊!当真是好物,尝尝!”
凌婳织一把推开壮汉的手,说道:“拿开,拿开,逍遥似仙,那你还用在这里当鬼?拿开,别污了我们家公子的鼻子!”
说完又拉起江商月,继续往前走。
“江公子,江公子,你不会还没回过神来吧?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凌婳织边走边说。
江商月神色恍惚间,仿佛茅塞顿开,他舒了一口气,不由的陷入了冥思:眼前的一切,像极了外公留下的那本《鬼行观止》里描述的景象,可眼前这一切,却又像幻境一样不真实……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凌婳织,本公子当真是小瞧了你,竟会使用邪术……不管,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来都来了,静观其变吧……不过,这里也有些趣味,外公常说:人世最怜禽兽苦,却不知,此处鬼怪也艰辛啊!
“江公子,江公子,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凌婳织问道。
江商月眼神冷傲的看向她,说道:哼!“花呢?花粉呢?欺骗本公子的代价,怕是你承受不起!”
“江公子,你说什么呢?我凌婳织虽是女流,但也是诚信当头,你看,前面是什么?”凌婳织顺势指向前方。
江商月定睛一看,发现,就在前方不远处,薄雾笼罩下的一片花海,朦胧泛着红光。
“江公子,走,带你去采花粉!”凌婳织再一次拉起江商月,朝花海走去……
今晚的月光像甜蜜饯一样美好,挂在糖霜般的星星堆里,凌婳织拉着不可一世的江商月,心里竟然有些甜,因为月光下的两个人,双影连连……
凌婳织心里又觉可惜:可惜啊!身后的公子是来讨债的,白瞎了这番月圆花好。但又觉这样很好:此刻,他的身边只有我,也算没有负了这番花好月圆……
二人走入花海,花开正盛,花香迷人。
“这是曼珠沙华,开在阴阳两界的花。”接着,她拨开几株曼珠沙华,欣喜的说道:看,公子,这才是我们要采的花,它叫红蕃曱,同曼珠沙华一样,也是开在阴阳两界的花,它的花粉有肌肤重生,容颜永驻的功效,用它替代凤荀草,公子,您这波赚大了!”
“算你识相。”江商月总算称心满意,他对红蕃曱也略知一二,此前翻阅不少古籍,都未表明它长在何处!他甚至怀疑过此花早已绝迹。
江商月从腰间的药袋子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对凌婳织说道:“花粉装到这里。”
凌婳织一把接过小瓷瓶,说道:“好,好,好,遵命!”
紧接着,凌婳织就像兔子一样,在花海里灵动的穿梭……
江商月仰望天上月,嘴角却笑着花中人,心里情丝驿动,萌生了甜意,可这甜,却不腻……
“好了,江公子,满满一瓶,足够你用了!”凌婳织举起小瓷瓶炫耀着。
凌婳织顺手折下一朵红番曱,插在耳边,眨着黑灵灵的眼睛,说道:“这红蕃曱与江公子一样,是一朵值得骄傲的花,它常与曼珠沙华同壤生长,混淆其中,不细看,很难分辨,但它花杆,不及曼珠沙华高,不及它壮,花朵不及它美,不及它艳,但却凝香飘溢,引得各种阴虫飞来吸食花露,然而,阴虫却不自知,花露香甜,极易上瘾,便越吸越多,依旧不舍离去,最终爆体而亡,落入土壤之中,沦为它们滋养的花肥,才有了这一片片如火如荼的花海。”
“你少拿这野花,与本公子攀扯!”
“野花,它可不是野花!它堪比状元花!”
“少给它脸上贴金了,比起曼珠沙华为其遮风挡雨的代价,它的付出,也算合理。”江商月依旧冷淡回答,一把将凌婳织耳边的那朵红番曱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极为看不惯的说道:“凌掌柜,这是想换个营生吗?什么都往头上戴,你可知道?难看的要死!”
凌婳织被江商月的话,气的激起一肚子无名火,嘴撅的老高……
……
二人取完花粉,于是,原路返回……
“江公子,莫回头,谨记!”凌婳织提醒着江商月。
“嗯。”江商月没有反驳也没有质疑。
“江公子,此事,以后莫提,谨记!”
“嗯。”江商月再次应道,他自然是懂得一些门道规则的,毕竟尊重万物的本性,也是一种修养。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二人回到了鬼市口,面摊的掌柜都收摊回家了,可见现下已过亥时……
一辆马车停在三草堂门外……
三草堂门外,悬挂着彻夜不灭的灯笼,灯火柔和安静,引得几只飞蛾,绕着圈凌乱的吓扑腾。
灯火下,星彻像根柱子似的站在马车前面,他见江商月朝他方向走来,便两脚生风般跑了过去。
“星彻,你来了!”江商月笑面相迎。
“嗯,公子,属下来接你,回府吧!”星彻应道。
“少爷,少爷,你可回来了!”紧跟着跑过来的白纸说道。
“这位是?”凌婳织问道。
“在下星彻,是公子的侍从,您是凌掌柜吧!多谢对我家公子的关照!”星彻抱拳答谢。
“不敢当,不敢当,星彻公子,言重了,天色已晚,带你家公子,赶快回府吧!”凌婳织打量着星彻,觉得他同一般的侍从可不一样,眉宇间柔和,眼神却坚定,从容不迫的举止,令人舒心。
江商月看了凌婳织一眼,微点了一下头,他忽然间有些晕眩,额间渗出了汗,只觉凌婳织面容模糊,身生双影交错。
“江公子,您配制好了美人方,可否送我一份!”凌婳织突然开口。
江商月冷笑一声,说道:“给我娘的,你还……不配!”说完,便倒向了星彻。
星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急切的问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少爷,少爷……”一旁的白纸也不停的叫着。
“无妨,江公子是累了,回家睡一觉,就好了!”凌婳织说道。
星彻摸了一下江商月的脉搏,听他鼻息均匀平缓,看了一眼白纸,说道:“没事,没事,扶公子上车!”
二人把江商月扶上马车,别过了凌婳织,便赶着马急速离去,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银灰色的夜幕中……
凌婳织心里清楚,江商月为何晕倒,他的那句:你还不配!凌婳织丝毫没有生气,因为那句:给我娘的,足以打消她心里的全部不悦……